然大方但众人不住拿她打趣不免有些害羞借故溜走惹得身后众女无不娇笑。
用膳之后伍封入宫朝议殿上一干吴臣均在最奇怪的是任公子居然与夫差并肩坐在宫台之上身份竟比诸王子还显得尊贵。一众吴臣也惊疑不定不知其中缘由。
伍封向夫差禀告了石番与萑苇行刺之事道:“行刺越王后对石番似乎无甚好处这人背后多半有人主使只是他宁死也不肯说出来自行撞在小徒的刀上自尽微臣也无可奈何。”
夫差点头道:“唔王弟辛苦了。”
伍封见他对此事并不大在意又道:“微臣毕竟是外人如今吴越战事已了微臣也该回齐国去了今日便向大王请辞请大王许微臣携家眷回国。”
殿上众臣大都吃惊心道:“这人救国之难立了大功在吴国声望正隆他是大王之表弟智计武功又出类拔萃若在吴为臣他日必能权倾一国为何就有了离去之意?”
不过大多吴臣见他要走惊异之余却无不高兴不怕这人会抢了自己的好处。
颜不疑和任公子知道伍封的心思此刻他们在吴国的权势地位已稳如泰山伍封是否离在吴国已经无所谓了何况这人也不会真的帮助他们在吴国争权夺势在吴国久了恐怕反会碍手碍脚他们与伍封有约在先便未曾出言阻止。
夫差虽然早料到伍封不会长久留在吴国但伍封今日便请辞也令他微微吃惊忙道:“王弟是天下难得的人才若留在吴国寡人正想重用若回齐国去齐国田氏权倾一时王弟未必能有多大作为不如就此留在吴国岂不是好?”
伍封道:“其实微臣天性懒惰不喜政事此番远赴楚国、吴国不瞒大王说表面是是到吴国为质实则是微臣为了追寻仇人才会大老远从楚国绕道而来如今仇人授微臣也该回去了。”
夫差沉吟不语吴国与齐国交换质子眼下吴质子王子季梦早已经回国伍封既是齐质吴国也没理由硬要将他留下但眼下战事方歇吴越和议未成伍封若走不免有损军心又怕越王勾践不顾其王后和一众臣子的生死大举进攻眼下吴将之中除了颜不疑、王子姑曹锐气稍盛余者均为惊弓之鸟正须伍封这种胆大妄为而又智勇双全的勇将来鼓舞士气。
任公子在一旁笑道:“大王龙伯家小在齐回家之心自然是有的大王若不将他家小接来吴国便只好放他回去了。不过龙伯也不用走得这么急至少得等吴越之君歃血为盟立下和议后才能走。”
夫差点头道:“正是如此王弟以为如何?”
伍封道:“也好微臣这便回家准备等和议一成便回齐国。既然大王准了微臣之辞从明日始微臣便不好再上殿朝议了。”
任公子笑道:“在下不日也要离开吴国龙伯若不嫌弃正好与在下一同北上也可解在下的旅途寂寞。”
任公子与夫差比肩而坐伍封早就奇怪之极问道:“任司寇为何也要走?”
夫差笑道:“寡人正想告诉众卿任先生是代王之侄前日代王派了使者说是年老体弱不喜政事欲退位归隐这代王之位已传给了任先生。任先生回国祭祖之后便是代国之王了。”
众人无不吃惊伍封心道:“支离益要退位却让任公子继为代王莫非支离益想娶了赵大小姐之后真的隐居?”
伯嚭在一旁笑道:“这真是天大喜事了任先生在吴为官日子不短与吴人多少也有些情份想来对吴国是极有好感的日后吴国和代国正好多加亲近互为倚仗。”
任公子笑道:“代国地处偏远的北地疆域不及吴境三成民户只吴人之一成怎比得吴地之繁华锦秀、人杰地灵?何况中原各国之盟约际会代、中山、秦等国少被邀请不通中国吴国如果不嫌代国地小民贫正是代人之福。”
伯嚭道:“代国与吴地各有其所长之处吴地之膏粮鱼食甲于天下而代地之良马革货又是世之佳品两国若能互以置换岂非极好?”
夫差点头道:“太宰此言大有道理。”
任公子道:“在下即位之后便着手此事吴国虽然连连天灾所收甚短天灾过后终会有丰年到时候便开两国之贸货以为国人便利。”
伯嚭眼珠转了转道:“听说任先生有妾十余但嫡妻位缺吾王有女爱玉美貌动人若能嫁给任先生日后为代国之王后恐怕……”夫差大笑道:“太宰此议甚妙寡人正有此意。”
任公子叹了口气道:“这是天大美事在下理应答允正是家叔已为在下说了一头婚事是晋国赵氏之长女在下回国即位之后当立赵大小姐为后。大王之爱女怎好为在下的妾侍?”
夫差大为失望叹了口气若将女儿嫁给他为妾毕竟是有损脸面说出去不大好听。
伯嚭心道:“晋国赵氏势力之大不下于吴国何况他们地域相近正好以姻亲互固。”当下便出班向任公子道贺。
代国地域颇小虽然不及吴国疆域的三成可任公子身为代王毕竟是一国之主何况还有晋国赵氏为强援众吴臣心中无不羡慕。有人便想:“这可糟了这人到我吴国颇有时日我因属意王子姑曹将任公子视为王子不疑一党以前多有得罪虽然他在代国为王相距甚远可毕竟是有一国之权树此强仇可不大好须得好好巴结以解昔日仇隙才是。”更有人想:“眼下吴国愈来愈弱说不好终会应了当日伍子胥之言亡于越人之手若与任公子交好日后也好携家眷到代地避难弄不好仍能有个一官半职。”
一众吴臣想法各异却纷纷上前道贺无不着意亲近任公子走下台来与众人一一见礼说话。
伍封面色甚是难看心道:“原来赵大小姐的未来夫君是你那日你告诉我代王要娶赵大小姐时却装出一幅毫不知情的样子这不是存心骗我么?”
任公子见他神色不虞猜知伍封心意走过来小声道:“非是在下存心要瞒龙伯其实在下也才知道家叔其实是为在下向赵家下聘在下先前还道是家叔要自娶赵大小姐哩!”
伍封见他不似作伪点了点头心道:“你不知我与赵大小姐相熟也犯不上故意瞒我想来也是才知道。”又想:“这任公子十分了得又是代王飞羽嫁他总比嫁给支离益那老头儿好。说不好支离益也常练‘蜕龙术’想来也十分怕人。这任公子手段毒辣寡情少恩并非良配但他对赵大小姐爱慕已久说不定对她会十分爱惜。”这么想着心中稍稍释然向任公子祝贺了几句。
朝议结束之后伍封回到府中众女见他面色不大好细细问起伍封将任公子之事告诉了他们众女都大为吃惊。
叶柔点头道:“柔儿未见过赵大小姐不过她嫁给任公子也未必不好。像她这样的身份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去嫁也不大容易赵鞅早晚要将她许人任公子正值盛年兵法剑术都是上上之选何况他是一国之主身份尊贵那任公子不是曾说天下女子只有月儿和赵大小姐令他动心么?”
楚月儿嗔怪不依道:“柔姊姊!”
叶柔笑道:“既然任公子对赵大小姐十分动心想来对她会甚为呵护公子大可放心。”
伍封对她向来敬服点头道:“想来如此。”忽笑道:“咦赵飞羽又不是我的什么人你们这么安慰我干什么?”
妙公主笑道:“谁让你的‘关关雎鸠’那么有名家里谁不知道这位赵大小姐是夫君的心上人?”
伍封斜眼瞧着她道:“多半是你这丫头多嘴之故非得大加惩罚不可。”张开双臂向她抱了过去。
伍封既然辞了官一连数日便呆在府中鲍兴等人自去打点行装。既然夫差常在宫中他便不好去宫里见西施。本来他还想去对付伯嚭又想起那日的恶梦终是有些不大释然心想妻妾都随自己来了吴国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会祸及众女。何况伯嚭二子伤于自己之手若说报仇也算报过了索性暂时放了这厮日后有机会再去对付他算了。
叶柔怕伯嚭算计派了圉公阳暗中监视他每日回报都说伯嚭这些天除了府中、宫中便是到任公子的司寇府上盘恒并无异动。不仅是他众多吴臣也纷纷拜访任公子向他示好弄得司寇府每日高朋满座笙乐远扬。
伍封除了去看过越王后和范蠡、陈音等人之外倒不曾到过他处有小鹿和庖丁刀守护在馆驿也不怕再有刺客行刺越王后。他虽然不出府门西施却常常派了旋波来赏赐些东西给伍封好几次还将妙公主、楚月儿等人召进宫说话不过她早间召她们入宫晚饭后便派人送他们回来伍封自是放心。只是那颜不疑新掌了宫中侍卫少不得被西施遣来当几次护花使者。
这天伍封正与众女说笑鲍兴飞跑过来道:“公子公主、小夫人、柔姑娘越王勾践带了五百侍卫到了笠泽来与吴国立盟大王派人来请公子入宫议事。”
伍封连忙入宫只见一众吴臣早以先来夫差道:“王弟来得正好勾践已来了吴境他不愿入吴都欲在笠泽与寡人会盟。越人向来多诈不知其中有无诡计。”
颜不疑道:“据儿臣的眼线来报越王勾践此番离国由文种带了三千士卒护送到浙水之北时文种引大军驻扎在水北勾践自带了五百人到笠泽附近并无埋伏。”
王子姑曹道:“父王勾践只带五百人前来不如由儿臣引一支军将勾践袭杀也算绝了吴国之患。”
伯嚭忙道:“不可列国相交全靠一个信字吴越会盟勾践亲来怎能施以毒手?若真是如此吴国之臭名远播于列国日后还有何国能信吴?此事万万不可。”
夫差问道:“龙伯以为如何?”
伍封早已请辞因而不愿意在庙堂之上说话正自听着见夫差问起便道:“越王后和多数越臣都在我们手中勾践就算有何诡计也是投鼠忌器何况笠泽是吴国之境勾践想玩什么花样也不大容易得手。他大老远跑来会盟我们却怕中计而不敢外出岂非显得吴人怕了越人?徒惹人耻笑。大王如不放心最好是由王子姑曹带一支军马在笠泽附近驻扎再让展司马引水军沿流守护微臣与王子不疑带宫中精甲贴身相卫就算越人有何诡计微臣与王子不疑也能应付一阵等援军前来。”以他和颜不疑的剑术就算是支离益亲来行刺。急切间恐怕也不能得手。
夫差点头道:“如此甚好。”
伯嚭道:“虽然老臣料越人不敢加害但大王万金之躯外出仍需内着铜甲以策万全。”其实真出了事夫差就算着数层之甲也是无用但他说这话却显得十分的忠心。
夫差听了大为高兴笑道:“太宰想得周到。”他先命伯嚭带着行人官到笠泽去款待勾践再命王子姑曹等人各自准备。
伍封让鲍兴先回府将衣甲兵器取来不料鲍兴回来时楚月儿也穿着盔甲跟来。
伍封问道:“月儿我暂替大王当车右你来做什么?”
楚月儿笑道:“柔姊姊说勾践多诈最会诡计我怕万一有何变故你一个人不免有些势薄便跟着走一走。”
伍封知道她关心自己的安危换上了盔甲挂剑执戟等着与楚月儿随口闲聊。
这时颜不疑也换了一身衣甲出到宫门之外备好王车过了好一阵夫差才准备停当后出来。
楚月儿上前向夫差见礼夫差笑道:“月公主大架光临正好在一旁见证两国之盟。”
伍封和颜不疑陪着夫差上了王车颜不疑暂充御者执缰在中间夫差在左伍封提在铁戟在右权为车右楚月儿与鲍兴的铜车在后跟着身后还有五百侍卫乘了百余乘轻车大队人马一路赶往笠泽。
道旁吴民见是大王车驾都在两侧跪拜人群中忽有人认出伍封来大声道:“龙伯!龙伯!”吴民知道伍封是存吴破越的大功臣若非是他吴地此刻早已沦为越人之境吴人也早已成了越人之奴了百姓见了伍封自是十分兴奋。
伍封向百姓挥了挥手众人忍不住大声齐呼呼唤“龙伯”之声震天。
夫差的脸色颇有些难看不料在吴民心目中伍封的地位似乎还过了他这个一国之君。
伍封知道夫差不悦但百姓如此总不致于命侍卫将百姓驱散反着嫌疑只好闷声不语心道:“幸好我已请辞不日离吴大王就算有猜忌之心也不会常常放在心上。”
一直等车驾出了东门道旁百姓少了这才声音渐歇。
颜不疑笑道:“龙伯很受吴人喜欢哩!”
伍封苦笑道:“惭愧惭愧!吴人多半是见我并非吴人因而格外客气些。”
夫差道:“今日与龙伯同车而出寡人也大觉脸上生辉叨扰了不少光彩。”
他这人心胸并不开阔又是为王惯了是以说话也无甚避忌。
伍封心中一惊知道夫差心中已大声猜忌忙道:“大王说笑了微臣是沾了大王和西施夫人的光才是。”
夫差奇道:“这是何故?”心道:“沾我的光便罢了又与小施儿有何关系?”
伍封道:“在吴国能与大王同车而行的常常是西施夫人吴民多半以为这次与大王同行的又是西施夫人谁知偷眼看时花容月貌的夫人竟变成了微臣这粗鲁家伙怎会不失声惊呼?”
他一提起西施夫差脸上立刻显出微笑不悦之情登时不知所踪。
夫差听他说得有趣大声笑道:“王弟是男人若生得如小施儿一般花容月貌岂非是个怪物?不过你气宇轩昂英俊潇洒吴女自然喜欢偷偷看你。”
伍封心中一动忖道:“你先前叫我‘龙伯’这时才叫‘王弟’可见心中对我已有猜忌之心。”
颜不疑小声笑道:“大王说得不错当真有不少女子在偷看哩!”
伍封苦笑道:“王子以为她们是在看在下?非也非也他们看的自然是大王了。须知大王是一国之主有天下雄主的霸气吴女怎么会不心折?单看王子的风采便知大王少年时的俊秀英姿。”
他出世以来从未说过这种奉承的话此刻见夫差大有猜疑之心只好随口胡说不过夫差虽然五十余岁却生得英伟挺拔与颜不疑二人的确算得上仪表堂堂与众不同。
夫差听着伍封的话开怀大笑。
颜不疑心中一惊心道:“这小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那是机警权变到了极点了这人与柳下惠等人不同绝不是终日一本正经地好对付。”
夫差笑道:“王弟说得也有道理寡人自从有了小施儿之后再未在民间选过美女入宫。”
伍封心道:“越王勾践之名听得久了却一直未曾见过面不知这个天下间最能忍辱负重的人是个什么样子?”
车驾沿着江边而行右手边是从太湖流出的江水左手全是三四尺高的杂草伍封叹道:“如此沃土却生满杂草若是种粟岂非有极好的收成?”
夫差有些不大好意思道:“唔本来此处都是良田自从越人入寇之后田便给毁了眼下吴国人丁不足废田也有不少。待吴越和议一成寡人便命国人垦荒造田再建米仓。”
众人说着话不一时便到了笠泽远远便见泽旁设着二十多个大营帐沿水而立水中有数十艘战船守在营帐附近。
颜不疑道:“虽然只是草草搭成的营帐却甚有法度就算有人偷袭越王勾践也可以立刻登舟而逃这营寨布置得深合用兵之道。”
夫差叹了口气道:“勾践谨慎多变心思深刻寡人当真后悔昔日未能杀了他灭了越国以致留下此心腹大患。”
伍封暗暗叹了口气心道:“当年你父亲吴王阖闾即位之时内乱方止民贫兵弱他听了孙叔叔的话食不二味居不重席室不崇坛器不彤镂宫室不观舟车不饰衣服财用择不取费勤恤其民而与之劳逸再加上重用人材以致吴国能由东南小国攻入楚国之都一跃成为天下之霸。不说你四下兴兵大修姑苏台之事眼下吴国天灾**百姓饥不择食你理当访问孤寡救济贫困才是可我来吴数月只见你终日在宫中守着西施足不出户如此为君国家岂有好的?”
不过这些话他心中想是想却没有说出来这便是他与其父伍子胥不同的地方。伍子胥知其不可而为之那是其忠伍封则是见可为则为不可为则不为那是其智各有不同。
伍封正想着心思忽见伯嚭从营内出来走到夫差车前笑吟吟地道:“大王越王勾践正在舟中相候。”
夫差怒道:“寡人亲自前来勾践竟然不出来迎接太过无礼。”
伯嚭忙道:“勾践染了风寒见水边风大不敢出来惊了大王遂在暖舟上相候置酒陪罪。”
颜不疑不悦道:“勾践不出来总该派几个大臣出来才像个样子吧?”
伯嚭笑道:“王子莫非忘了大多越臣已被龙伯擒来吴国了剩下的越臣守国的守国带兵的带兵没有了闲人。”
伍封向四周看了看皱眉道:“两国会盟为何不见盟坛牲鼎?”
伯嚭道:“勾践来得匆忙还不及起坛索性在舟上陈牲列鼎设立盟案。”
伍封摇头道:“如此会盟成何样子?传了开去必惹它国讥笑。”
伯嚭道:“虽然勾践的确有些失礼但我们也不能因此凭一时意气坏了吴越之和议大事大王以为如何?”
夫差叹了口气道:“算了他连寡人的姑苏台也烧了寡人便忍他这一回免得多生枝节。”
伯嚭点头道:“既然如此大王我们便上舟吧。”
伍封心道:“夫差当年南下破越北上争霸何等的豪气!如今势弱气短竟然能忍受勾践如此无礼。”又想:“勾践为人精明其王后和一众大臣在我们手中为何仍敢如此傲慢?莫非其中有诈?”想到此处心中微微一惊向周围仔细看去。
周围并无多少越兵营寨中也听不到任何声响只是舟上是否有士卒埋伏却因离得太远而无法得知。
颜不疑本就是个多疑之人见伍封满脸疑色心中也暗暗警惕。
伯嚭见他们神色凝重猜到他们的心思忙道:“各营寨和每艘大舟之上我都仔细看过并无埋伏大可以放心。”
夫差放下心来点头道:“太宰倒是细心得紧。”
众人下了车由伯嚭和十余个越卒引着入营向停在岸边的一艘大舟走去众多侍卫在身后簇拥着一个个按剑戒备。
伍封挥手将楚月儿叫上来道:“月儿我总觉得有些不大妥当你和小兴儿将车驶来守在岸上舟边万一有何变故也好策应。”
楚月儿点了点头与鲍兴自去小心提防。
岸边的这艘大舟与众不同虽然比不上吴国的余皇大舟也算是少见的巨舟了。往舟上看去只见舟上插着数十面越人的大旌耳中只听见大旌在风中猎猎直响。
一条宽宽的大木板从舟沿搭在岸上一行人从舟上走了下来当先一人身材瘦长颊平如削颈项甚长嘴尖如鸟啄鼻高如鹰钩披着一头长在风中飘动生得格外地与众不同。
伍封虽不认识此人但看他熊行虎视狼转鹰腾的样子便知这人必定是父亲生前最忌讳的越王勾践。
果听那人道:“大王远来辛苦寡人稍感风寒身体不适未能远迎大王千万勿怪。”
夫差道:“越王远来鄙国寡人原该尽地主之谊反累越王久侯其实应该惭愧的应是寡人才对。”
这是勾践在吴为奴三年回国之后二人第一次见面说话时隔十数年二人又处在相同的地位是以夫差也格外客气。
二人说了几句勾践向伍封扫了一眼笑道:“龙伯威震列国果然气宇轩昂神采摄人。”
伍封愕然心道:“我们未曾见过面伯嚭还未将我向你引见你怎一眼便认出我来?”
勾践见他神色便知己其心意笑道:“前些时龙伯到鄙国一游寡人命画师按见过龙伯之面的侍卫宫女口述将龙伯的尊容画了下来贴在宫中镇恶驱邪虽然画师画不出龙伯的慑人神采不过寡人也因此认得。”
伍封心中一惊勾践卧薪尝胆以吴为敌定是个报复心极重的人他将自己的相貌画出来自然不会真是为了驱邪多半是想提醒越人报仇。自己夺其都焚其宫掳其王后大臣坏了越国灭吴的好事这个仇可结得不小。
伍封道:“外臣得罪了大王今日当真是无颜相见。”
勾践叹道:“寡人早听范大夫和文大夫说起过龙伯以为龙伯只不过是武勇过人运气稍好而已是以明知龙伯在吴仍然敢冒虎威。谁知龙伯文武兼资才能出众远在吴人之上越国有此大败都是寡人疏忽所至。这次入吴途中听吴民处处说起龙伯视龙伯为天人下凡在他们心目中吴国即是龙伯龙伯便是吴国哩!”
伍封口中谦逊不已忽一眼见夫差脸上不悦又见颜不疑和伯嚭两人对皱起眉头心中一凛暗道:“这勾践好生厉害他表面上说得客气其实是想害我激起大王和吴臣对我的忌惮之意。”便道:“外臣行事莽撞全仗吴国君臣的妙计才能侥幸活到今日外臣这几日便要动身回齐国吴越之事也不好理会大王可是过誉了。”
勾践大笑道:“龙伯这一走多半连吴人之心也带走了吧?寡人这一生中只服过两个人一个是令尊伍子胥还有一个便是龙伯了龙伯父子当真是人中龙凤!”
他口中盛赞伍封父子夫差在一旁老大没趣十分不悦又不好打岔。
伯嚭老奸巨滑自然知道勾践的每一句话其实是说给夫差听的他见夫差眼中露出恨意知道夫差心中对伍封已大为忌惮心中暗喜便道:“大王说得是龙伯自入吴以来几番大显身手将吴国群臣尽数比了下去。”
伍封暗骂伯嚭火上浇油忙对勾践道:“今日是吴越定盟莫非二位大王想站在风中设誓?”
勾践对夫差笑道:“寡人年老不免有些行事胡涂大王莫怪请上舟。”
夫差由勾践引着上舟伍封忙跟了上去颜不疑将大部分侍卫留在舟下只与伯嚭带了二十名侍卫跟在后面伍封见楚月儿和鲍兴的铜车在舟下向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小心戒备这才与众人入大舱。
舱中并无越卒只有当中的一个大案和两旁两条长案十余个寺人立在两边服侍两个寺人上前将夫差搀扶着坐在右手的席上勾践也在对面坐下夫差和勾践二人各踞一案相对而坐伍封、颜不疑和伯嚭站在夫差身后。
寺人奉上了酒食勾践道:“牲鼎已备不过十余年未见寡人时时念着大王的恩德今日正该先用酒食述些旧谊。”
夫差知道他口中“恩德”二字的含义心中凛然不敢多加停留忙道:“国事要紧不如先议和款歃血为盟然后再述私谊。”
勾践笑道:“虽然眼下是在吴国境内但这船上却是寡人的地头正该略尽地主之谊理应先用些酒食再谈国事。”
勾践甚是殷勤先后向众人敬酒伍封、颜不疑等人都只好站着陪勾践用了些菜肴美酒各自说了些客气的话。
待寺人上了十几道菜肴已是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勾践绝口不谈国事夫差心中焦燥忍不住道:“大王酒食已够还是谈谈两国的和议吧。”
勾践笑道:“大王倒是性急得紧未知大王对和议一事有何想法?”
夫差道:“吴越二国这一二百年间多番争斗两国之民死伤无数寡人心中不忍不如今日吴越盟誓世世代代为兄弟之国从此永不侵害。”
勾践道:“寡人其实也不是好斗之人只是越国地处东海一隅地小国贫山多田少眼下民户日多地不敷用若不向外掠地难以为生。越国东邻楚国北有吴国欲向外掠地只有向楚吴两国着手。”
眼下越国势力颇盛是以越王勾践便公然宣称要对外掠地。
伍封心道:“以前列国之战争的是霸主之位这些年来渐渐却以掠地夺民和吞并它国为目的只是勾践公然以掠地为由针对吴国有些不成体统。”
勾践又道:“楚国势大楚王又是寡人的外孙楚吴两国相比吴国自是与越国疏远一些鄙国要向外掠地只好向吴国下手了。”
夫差皱眉道:“如此说来鄙国与贵国的和好几乎是无从可议?”
勾践道:“也未必不能议鄙国其实并不想得罪贵国除非贵国能将东境由南往北离海十里之地赐给鄙国鄙国之境便可直达泗上十余小国和九夷之地鄙国灭九夷之后便可与齐鲁相争。”
夫差惊道:“鄙国的沿海之地共四百多里若尽数交给贵国岂非将吴国渔盐之利尽数让了出去?这怎么可以?”
伍封心道:“勾践如此提议便是傻子也不会答应这人漫天要价必然另有索求之处。”
勾践笑道:“寡人便知道大王必定不会答应因此还有另外一议便是贵国将浙水之北、江水之南、太湖之东的近四百里地赐给鄙国有了此地相信鄙国百年之内也不会有北上之念。”
这四百里之地是吴都东面的沃土粟产最丰向来是吴国之粮仓越人对此地垂涎已久是以上次陈音为使到吴国便曾索要此地。若此地交给了越国太湖与越共有便是将吴都之东的防务拱手让人越要伐吴当真是朝夕至无以为抗。
夫差向伯嚭等人看了一眼齐齐脸上变色夫差皱眉道:“吴越笠泽一战虽然互有伤亡似乎鄙国占了上风眼下大王之后和一众大臣均在鄙国手中大王反而索要吴地令寡人有些不解。”
勾践大笑道:“其实孰胜孰败大王心中最为清楚。大王若不许此地寡人只须再带五万精兵北上到时候越人之所得恐怕并不只是这四百里地而是整个吴国。”他说得十分豪气倒也不全是恐吓。
颜不疑在一旁冷哼一声道:“大王莫要忘了尊后还在鄙国之手。”
勾践摇头道:“她算得了什么?若是有何意外越人恐怕无不盛怒士气之盛寡人就算赐三军数十万金也不如到时侯倾国一战后果可想而知。贵国名臣勇将渐去军心不附加上连年天灾民不聊生军粮不足怎能与我们越军相抗?笠泽一战足见强弱之别若非龙伯另施诡计此刻吴国早已不存在了。这一点贵国君臣上下想来也心知肚明。”
伍封忽道:“那石番行刺大王之后想来是大王指使吧?想不到石番身后的主使之人竟是越人!”
夫差等人都吃了一惊一齐向勾践看去。
勾践微笑道:“龙伯这想法倒也新奇。”却未曾否认。
伍封心道:“董门之人行事果敢向来为天下所惧不料这越王勾践之心狠手辣连自己的妻也要刺杀更胜董门中人!”
便听颜不疑冷笑道:“既然话说成这个样子看来大王并非真的想议和。如今大王深入吴境若想安然回国只怕也是不能了。”
勾践大笑道:“寡人离国之前早已立太子。寡人若不能回国文种自会奉太子为王引大军灭吴报仇。”
文种计谋深远又能用兵不在范蠡之下有他辅佐鹿郢再加上越人的报仇之心恐怕更难对付。
夫差忙道:“小儿胡说大王勿要放在心上。寡人并无为难大王之意只是这割地之说就算寡人答应吴人也不会愿意大王还是另外……”话未说完便听舱外有人道:“大王太子有急事派使请来。”
勾践忙道:“国中有何急事?”起身向舱外走去便听他小声问道:“有什么事要禀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