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面做交易,我当然想知道它所有的具体情况。它确实是真货,对这一点我毫不怀疑。不过——我必须估计到一切可能的情况——要是事后证明你没权出卖它可怎么办呢?我保证不会有这种事。这自然又引出另一个问题,就是你的保证究竟有什么价值。我的信用银行对此负责。那自然。但这笔交易还是令我觉得太稀奇古怪了。成不成交悉从尊便,我满不在乎地说,“我首先考虑你,是因为我知道你是有名的鉴赏家,但我在别处也不会有成交困难的。谁告诉你我是鉴赏家的?我知道你在这方面写过一本著述。你读过那本书吗?没有。好家伙,这可叫我越来越摸不着头脑了!你自称是一个鉴赏家和罕见珍品的收藏家,而你却不愿费事去查阅一下唯一能告诉你自己的珍评价值的著作,这你怎么解释呢?我是一个忙人,我是开业医生。这是答非所问。一个人要是真有癖好,他总会找时间钻研的,不管他有什么别的业务。而你在信里说你是鉴赏家。我就是鉴赏家。我能不能问你几个问题来试试你?我不得不对你实说,医生——如果你真是医生的话——情况越来越可疑了。请问,你知道圣武天皇以及他和奈良附近的正仓院的关系吗?怎么,你感到茫然吗?那么请你讲一讲北魏在陶瓷史上的地位。我装做发怒地跳了起来。
先生,这太过分了,我说,“我来这里是给你面子,而不是当小孩子被你考试的。我的陶瓷知识也许仅次于你,但我不能回答如此无礼的提问。他瞪着我。他眼中的慵懒全然不见了。他的目光突然锋利起来,凶残的嘴唇之间闪现出牙齿。
你搞的什么名堂?你是奸细。你是福尔摩斯的探子。你是在愚弄我。听说这家伙正在咽气,于是他就派奸细来摸我的底。你私自闯进了我的住宅。好哇!你进来容易,出去难!他从椅子上跳起来,我退了一步准备他冲上来,因为他已勃然大怒。也许他一开头就怀疑我了,也许是提问使我露了马脚,总之不可能再其他是明摆着的了。他把手伸到一个小抽屉里去疯狂地乱翻着。这时,有点什么动静传到他的耳朵里,他站在那里侧耳倾听着。
好哇!他喊道,“好哇!他一下子窜进身后那间小屋。
我一个箭步跳到门口。那景象是我一辈子也不会忘的。通往花园的大窗敞开着,在窗前,福尔摩斯象鬼影一般地站着,他头上裹着血迹斑斑的绷带,脸色煞白。一转眼他已不见,我听见了他身子擦过树叶的声音。宅子的主人大吼一声也冲到窗口。
说时迟那时快,我看得分明,突然有一只手臂——一只女人的手臂——从树丛中伸出一扬。与此同时,只听男爵发出一声可怕的惨叫——这一叫声将永远留在我的记忆中。他两手紧捂住脸满屋乱跑,头在墙壁上砰砰乱撞。接着他倒在地毯上乱滚乱翻,一声声的尖叫在屋内回响。
水!看在上帝的面上,拿水来啊!他叫着。
我从茶几上抄起一个水瓶朝他奔去。这时男管家和几个男仆也赶来了。当我跪下一条腿把受伤者的脸转向灯光时,有一个仆人昏了过去。硫酸已经腐蚀了整个面孔,从耳朵和下巴往下滴着。一只眼已经蒙上白翳,另一只红肿起来。几分钟以前我还在赞赏的五官,如今已象一幅美妙的油画被画家用粗海绵抹乱。它们已模糊、变色、失去人形、异常可怖。
我简短地解释了一下刚才发生的投洒硫酸的情况。有几个仆人爬上窗口,有的已经冲到草地上去,但是天色已黑,又下起雨来。受伤人在嗥叫之余痛骂着那个洒硫酸的复仇者。
她就是那个女魔温德!他大叫着,“这个魔鬼,她跑不了!跑不了!我的天哪,疼死我了我用油敷了他的脸,给他包扎,打了一针吗啡。在这场灾祸面前,他对我的怀疑全然消释了,他紧紧拉着我的手,仿佛我能有力量把他那死鱼般的眼睛救转过来似的。要不是我想其他那咎由自取的罪恶一生,我也许会对这样的美貌被毁之事洒下同情之泪的。而此时我对他那发烫的手心感到的是厌恶,所以当他的家庭医生和会诊专家前来接替我的时候,我感到松了一口气。另外还来了一个警察巡官,我把自己的真实名片递给了他。不这样做不仅是愚蠢的,而且也没有用,因为苏格兰场对我的面貌几乎和对福尔摩斯同样熟悉。然后我就离开了这座阴森可怕的住宅。不到一小时我就到达了贝克街。
福尔摩斯正坐在日常坐的安乐椅中,面色苍白、筋疲力荆不仅是由于他的伤情,就连他那钢铁般的神经也被今晚的事件震惊了,他悚然地听我叙述男爵的变形。
这就是罪恶的代价,华生,纯粹是罪恶的代价!他说道。
早晚是这个结局。天晓得,这个人是恶贯满盈的,他又说。随后他从桌上拿起一个黄色的本子。这就是那个女人说的本子。要是这个本子不能打消这场婚事的话,那世界上恐怕什么也无能为力了。但是这个本子是能够达到目的的,一定能达到。这是任何一个有点自尊心的女人都不能容忍的。这是他的恋爱日记吗?或者称做他的淫乱日记,随你怎么叫都可以。那个女人第一次提到这本日记的时候,我已经知道它是一个有力的武器,只要我们能拿到它。当时我没有说什么,因为这个女人可能会走露风声。但我一直在盘算着它。后来他们把我打伤,使我有机会让男爵认为没有必要防备我。这都是有利的。本来我打算多等几天,但他的访美加速了我的行动。他绝不会把这么富有暴露性的文件留在家里。所以我们必须立即行动。夜间去偷它是不可能的,他防范很严。但是如果在晚上能把他的注意力吸住,那是一个好机会。这里就用上你和你的蓝色茶碟儿了。但我必须搞清楚这个本子到底放在什么地方。我知道我只有几分钟的时间去行动,因为我的时间是受你的陶瓷知识的限制的。所以,在最后一刻我还是找来了这个女孩子。我怎么会知道她偷偷地藏在怀里的小包儿是什么呢?我还以为她是为我的任务而来的,谁料想她还有自己的特殊任务。他已猜到我是你派来的了。就怕这个。但是你缠住他的时间已足够让我拿到日记,只是还不够让我安全逃走。——詹姆斯爵士,欢迎,欢迎!这位彬彬有礼的客人已经应邀而来了。他刚才一直在那里全神贯注地倾听福尔摩斯叙述事情的经过。
你真是创造了奇迹,不折不扣的奇迹!他听完之后说道。不过如果伤势真象华生医生说的那样严重,我们不用日记也足能打消这场婚姻了。福尔摩斯摇了摇头。
象德·梅尔维尔这类的女人是不会这样行事的。她只会把他当做一个毁了形的殉道者而更加爱他。不,绝不是他的外形,而是他的道德,那才是我们要摧毁的对象。这本日记会使她醒悟过来,我看它是世界上唯一能使她冷静的东西。这是他亲笔写的日记,她怎么也会相信的。詹姆斯爵士把日记和珍贵茶碟都拿走了。由于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办,就同他一起出来到了街上。一辆马车在等候。他跳上车,对戴帽徽的车夫匆忙地发了一句话,就急急驶去了。
他把大衣的半边挂在窗口用来遮住车箱上的家徽,但我早已借着一扇气窗射来的灯光看分明了。我大吃一惊,转身就跑上楼回到福尔摩斯的房间。
我发现咱们的主顾是谁了,我兴冲冲地大声报告我的新消息。你当是谁,原来就是——是一个忠实的朋友和慷慨的绅士,福尔摩斯抬手止住了我。不必多说了。我不知道这本暴露罪恶的日记是怎样被利用的。可能是詹姆斯爵士办的,更可能是把这个不大好处理的事儿交给小姐的父亲去办了。总而言之,效果十分圆满。三天之后,晨报上登出一条消息说阿德尔伯特·格鲁纳男爵与维奥莱持,德·梅尔维尔小姐的婚礼已经取消。同一家报纸也刊载了刑事法庭对吉蒂·温德小姐的第一次开庭,她受到的严重指控是投洒硫酸。但是在审讯过程中搞出了情有可原的种种经过,结果只判了此类犯罪的最轻徒刑。歇洛克·福尔摩斯本来受到盗窃指控的威胁,但是既然目的是好的而主顾又是显赫的,于是连铁面无私的英国法庭也变得灵活机动和富有人情味儿了。他始终没被传讯——书香门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