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眼睛是两种不同颜色，一只黄，一只绿，如琉璃般晶莹，却又异常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漩涡似得要把她拖向无底深渊。

宋晓瑜吓得退开了两步，再定睛一看，大猫却熟视无睹地又眯缝起眼睛继续低头睡觉了。

她突然想起，这只猫她以前见过，那时她陪着爷爷到道观里来拜访长春道长。他们俩在房间里喝茶聊天，她闲得无聊跑到院子里玩，有时这只猫就会突然从树枝或墙头跃到她跟前冲着她喵喵叫。

当她想抚摸它时，它却又退后不搭理她。

那时她的眼睛没有这么恐怖啊。

可不对啊，猫的寿命最多不是只有二十年吗？可当年她见到它时，它已经是这么大了，十几年了，它怎么一点儿变化也没有呢？

它到底几岁啊？

她家的小灰如此，这猫也是如此，还有“绝唱”山鸦，这山里到底还有多少神奇长寿的动物？

但为什么这里动物的繁殖能力却很低呢，山外的一只母猪普遍能下十几二十只的小猪仔，而这里一只母猪能生十只就要弹冠相庆了。

人也是如此，生育率低，子嗣不旺。并不是人们不愿意生，而是生不了，在不限制生育的年代每家至多也只生了三个子女，但寿命普遍却长。

还有，它应该就是绝唱山鸦说的老猫了，自己应该也能和它对话吧？

她记得它的名字似乎叫“阿娇”，姑且试一试吧？

“阿瑜。”

她刚要出声，便给一个声音打断了。

这是一位五十多岁，满面红光，慈眉善目的道士，他便是宋晓瑜的师伯处周道长。

“阿瑜来啦，快进来。”

“师伯。是不是一直在等着我？”宋晓瑜笑着上去搂住师伯的手臂一阵摇晃，亲呢之态溢于言表。

师伯和师叔都是很单纯的人，一直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般疼爱，他们的关系很亲近。

处周第一眼就觉着宋晓瑜变了许多，桃花坳里长大的女孩相貌都不差，从容貌上来说，宋晓瑜不是最漂亮的，但她胜在修养及气度上，如今更是风光霁月，雍容大方。

他心里顿时充满了骄傲，宠溺地拍了拍她的头，“这孩子，回来了也不上来看看我们？要不是早上看见你父亲，我还不知道呢。”

宋晓瑜努起嘴，“我本来就预备下午过来，刚巧父亲说您这需要杀白蚁，我就两项兼顾了。我们不是心有灵犀啊？”

“调皮！乱用什么成语。快进去吧。”处周点着她的额头责备道，眼神里却满是慈祥。

“师叔呢？”

“在闭关呢，据说最近很有灵感，几天没出门了。别理他，饿了自己就出来了。”

两人进屋，没发现小猫咪正蹬着小短腿想跃下石桌来追他们，却被老猫上前两步给叼了回来。小猫不满地咪咪叫，老猫用爪子按着，嘴里还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似乎安慰它，让它稍安勿躁。

进到屋里，处周问了问宋晓瑜这两年的近况，唠了几句家常，便问：“琴还弹吗？”

宋晓瑜轻笑，师伯对琴是那么痴迷，每次见面三句话后必问她这个问题。于是点头道：“嗯。弹的。”

处周指了指旁边桌子上的古琴，“弹一曲吧。”

玄明观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每个入室弟子都要求学习一两门技艺来辅助修行，琴棋书画武均可，所谓以文，或以武入道。

师伯精通古琴，师叔则对书画情有独钟。他们的师父长春道长据说二者皆精，不过，宋晓瑜只在小时候见识过，没有什么印象。但她知道以处周师伯现在的水平，即使在京城那人文荟萃之地也足以堪称大家。

宋晓瑜坐下，闭上眼睛静心一会，然后睁眼，把手放在琴上，谈了一曲《鸥鹭忘机》。

处周闭目细听，宋晓瑜的指法细腻，悠然从容。他不禁暗自点头，阿瑜的琴技又有进步了。

曲毕，宋晓瑜看向师伯。

处周微笑颔首，点评道：“不错，心境大有进步，已能弹出‘海日朝晖，沧江西照，群鸟众和，翱翔自得’的意境。”

宋晓瑜会心微笑，这大有进步的心境只不过是一夜之间发生的变化。觉醒后，她已然跨越了凡人阶段，再也不用为世俗生存而彷徨与焦虑。

以后她的人生可以明万物之道而顺其之道，岂不妙哉！

处周接着也弹了一曲《鸥鹭忘机》，他就是用这种方式来传授宋晓瑜学习的。

他的琴声隽永深邃。

“忘机”本来就是道家语，长期清静的生活使得他对忘却计巧之心，自甘恬谈，有更深的体会。

两个小时很快过去了，宋晓瑜起身准备告辞。她从包里掏出两个一模一样的盒子，推到师伯面前，是最新款iPad，是她给师伯、师叔准备的礼物。

自从宋晓瑜教会两位师长使用智能手机，他们就迷上了这些现代玩具。尤其是师伯已经玩的很溜了，还在某云音乐上发表过作品。只不过原来这里没有网络，APP用起来卡顿得厉害。

去年年底龙云山上的基站架设完工，他们原来的机子却陈旧了，宋晓瑜就帮他们升级换代。

“蓝色封皮是您的，里面有最新的编曲软件，您慢慢摸索吧。”宋晓瑜一一示范。

处周早已熟能生巧，不等宋晓瑜说完便迫不及待地拿过来，兴致勃勃地捣鼓起来。一旦入神便忘了眼前还有宋晓瑜这号人。

宋晓瑜早已见怪不怪，趁机小心试探。

“师伯。”

“嗯？”处周的眼睛没有从iPad上挪开，仍沉迷在自己的音乐之中。

“师伯，您怎么知道梨树有白蚁的？”

“哦，是师父告诉我的。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就是告诉您一声，我已经打过药了，过几天会再来检查一下。”

“嗯。知道了。”处周有口无心地应付着。

宋晓瑜有些失望，果然关于庇护天使的答案最后还是要落到师尊那里。

她顿感无力。

“师伯，我走了，师叔那台您帮我交给他吧，我把收集的明清书画资料都放在一个文件夹里了，您到时帮我和他说一声。”

“知道了，知道了。”师伯心不在焉地答道。他此时完全沉醉在音乐中，恨不能四周全然的安静，哪有心思听宋晓瑜啰嗦。

宋晓瑜不禁莞尔，自个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