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枭雄佚闻传》尝记之——

敛芳尊金光瑶，作恶甚多，杀父杀师杀兄杀妻杀子，恶贯满盈，罄竹难书。

然，至情至烈寡妇萧氏为其殉情，时人轰动，争议不断。

萧氏实乃妇容污德之典范，每每提及，后人不耻，唾其//淫//荡//失贞，遗臭万年。

观音庙

金光瑶望着坍塌的横梁，内心一片荒芜，他本打算着等在观音庙脱身后便去找萧玥一起离开，如今看来，倒是相见之日遥遥无期，不过，这样也好，反正萧玥早就恨毒了他，此番阴差阳错，倒是成全了她。

于一片石块坠落的倒塌声与众人唱衰声中，他缓缓阖上双眼，一颗心直往下沉，时至今日，他没有什么好后悔的，只是他着实放心不下萧玥。

她性子太过直率，俗世往来的许多弯弯绕绕任凭他教了她这么多年也没学会半分，加上她是一介妇人身份，世人本就看轻女子，日后，若是没有他护着她，只怕她要被那些势利眼的仙门之士欺负。

思及此，他又满心都是对她的眷恋不舍。

——卿卿啊

——卿卿

——何妨恼我多计情深？

“萧娘子！”

“萧娘子！”

于庙外驻足许久，萧玥到底还是忍不住提起裙摆冲了进去，魏无羡等人拦截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坚定远去的背影，步伐不带半分犹豫，与她平日在众人面前展现出的温婉闲适形象大相径庭，很显然，她抱着必死的决心。

许是上苍垂怜，双足被压在笨重石墩下的金光瑶陡然望见佳人倩影，灰尘满天、飞沙走石之间，她一如往昔那般清幽泠泠，在她关切担忧的目光中，他蓦然失言。

许是梦罢？

他并不敢奢求过多，十六年前，萧玥自从发现真相之后，她便恨毒了他，不对他冷言冷语便算不错了，怎可能还有这般温情时刻？

可掉落在他颊上的薄泪是如此滚烫、如此真实，他心尖一颤，恍然回过神来，心上人竟身在眼前，触手可及。

金光瑶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掸了掸附着在她袖口的细烁，声音放得很轻，怕打破这场幻境，“卿卿……你………”喉咙干涩，像是被堵住了一般，他说不出话来。

顷之，整理好情绪，他才再次重新组织好语言，“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妾自然知晓。”萧玥不想再和他怄气了，在生死危难关头，她不想再苦苦压抑自己对他的情愫，“郎君大势颓败，深陷险境，妾何尝心安？”

“可是……可是………”他喉头又干又涩，泪腺濒临决堤，他并不想如此不争气地落泪，可翻滚着不停涌上来的复杂情绪掌控了他，他不由自主地轻咽，“卿卿……瑶不值得。”

萧玥并不回话，只是抬臂环抱住他，姿态依赖，金光瑶等了好一会儿，见她再无开口之意，便回抱住她单薄的身子，将她牢牢护在自己羽翼下，用自己的躯体去保护她。

沉屑飞扬，佛像倾颓，在这种窒息的氛围中，二人却是从未有过的坦诚，他们紧紧相拥，纵使眼前便是幽冥地府，也毫不畏惧。

“卿卿……”

“对不起……”

怀中佳人早已断绝生息，金光瑶却是固执地一遍遍喊着她同她道歉，只不知他所悔究竟为何事？

是当年不该觊觎她？招惹她？惹她丧命？

亦或是出于自己卑劣的私心，没有放她离开？竟同意了她殉情的荒唐举动？

——不知

——不知

——实不知。

俄而，金光瑶后背猛遭重重一击，他启唇吐出一口血水来，怀揣着满心失而复得的欢喜搂紧怀中心爱的女人与之长眠于乱石杂堆。

无棺无墓，无碑无纪，身前多熙攘，死后多萧索，叹哉，世间诸多荣耀尊宠，均不可当真，红尘繁华迷俗人眼，到头来，终归是竹篮打水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