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巴]

思绪被拉回。

刘小悠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怎么也放心不下陆严臻，穿好拖鞋就出门去找他。

才推开书房的门，浓郁刺鼻的烟味就扑鼻而来。刘小悠忍不住皱了眉头。

书房内没有开灯，一室的昏暗中，只有笔记本的屏幕发出淡淡的光亮。而陆严臻就坐在桌前，目光深长地看着屏幕。手上的烟静静地燃着，烟雾袅袅升起。

这是她第二次看到他吸烟。还记得上一次陆严臻吸烟，是为了莫雅的事情。

陆严臻对着屏幕怔怔出神，香烟在指尖燃烧，根本没有注意到刘小悠进来，直到她走近站在他的面前，他才身形一愣，回过神来，幽幽抬眸望着她。

随后他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

刘小悠看了一眼烟灰缸，里面被摁着许许多多的烟头——他这是抽了多少烟！

“这里烟大。”他看着她说，“回去睡觉。”

刘小悠抿了抿唇，看着他略带疲态的脸庞，怔怔开口，“别抽烟了。”

“嗯。”陆严臻应了一声，没有动作。

刘小悠沉默了几秒钟，“我不要一个人睡，我要你陪我睡。”

“好。”

陆严臻从沙发上起身，声音很淡：“我去洗澡，身上有烟味。”

下一瞬，刘小悠已经过去抱住了他的腰身，把头埋进他的胸膛里。

陆严臻身形微动，环住她，揉了揉她的头发，又重复了一遍：“有烟味。”

“你为什么不开心？”她趴在他的怀里说，声音有点闷闷的。陆严臻的声音从头顶传过来，“没有。”

“你有。”她从怀里抬起头来，看着他的坚毅好看的下颌线，问道：“是因为数据芯吗？”

她忽然想起来，那天从瑞瑞的波板糖里找出来的数据芯。她藏在舌尖下偷偷给了陆严臻，没有让修爷发现。也不知道最后他拿到了没有，这个数据芯又是不是真的。

陆严臻说：“数据芯已经拿到了。”

刘小悠心头一喜，又问道：“真的？那里面的视频文件也拿到了？”

“拿到了。”

拿到数据芯里面十八年前的监控视频，找到他母亲死亡的真相，是陆严臻一直以来的愿望，如今终于得偿所愿找到了，然而刘小悠却听出陆严臻的声音里并没有什么喜色，甚至嗓音都有点喑哑。

她有些不解地看他，抬头就看到他的目光若有所思地望着办公桌前的笔记本屏幕。

她也顺着他的目光往那边看去。屏幕上是几个视频文件，但是没有打开。

“你没看吗？”

“嗯。”

她张了张嘴，没有说话。瞬间又似乎明白了什么。当真相就在陆严臻眼前的时候，他却不敢去面对了，起码现在他还没有做好去面对真相的准备，因为未知，所以恐惧。

他的母亲死了十八年，他也恨了修爷十八年，如果真相不是他以为的那样，他又该如何面对，他的内心应该是从未有过的煎熬。

思及此，刘小悠踮起脚尖，在他的下巴上轻轻吻了一下，柔声说道：“不管真相如何，我都会陪着你。”

陆严臻深深地凝视她，忽而笑了：“是啊，我等了那么久，不就是等这一刻么？”

“等着真相大白的一刻。”

——

屏幕上视频画面徐徐播放着。

虽然是将近二十年的监控视频，但是画面也还算清晰。陆严臻搂着她坐在沙发里，看着屏幕上的画面。

忽明忽暗的灯光照得他冷峻的脸庞寒意更深，目光紧锁画面。刘小悠从他的脸上收回目光，也看向屏幕。

这是俄州博览会里，大剧院内多角度监控视频。随着画面徐徐播放，她看到了画面中出现了一个小男孩，男孩的身边是一位身材窈窕匀称的女人，红色的连衣裙明艳动人。

那是小时候的陆严臻和他的母亲。

画面中的女人眉眼含笑，弯腰和男孩说着话，又蹲下帮他整理了衣服，不知道说了什么，女人捂着嘴笑了起来，灵动温柔。

刘小悠下意识地看向陆严臻，只见他的脸上一片柔和，漆黑的眼眸里仿佛有光，随着荧幕的光线忽明忽暗，细光流转。

这是他隔了十八年后第一次看到母亲在世时的画面吧。

刘小悠的心头也软了一下，继续看下去。

温馨的画面没有持续太久，他的母亲将他安顿在座椅上之后，独自出了门，随后镜头中出现了几个身穿黑色西装，带着墨镜的男人。

随着画面慢慢播放，她的眉头也越皱越紧，心跳越来越快。残忍的真相也一点点地被揭开。

原来，在他的母亲出门之后，就遇到了修爷的劲敌，他们的目标就是陆严臻，原因就是为了报复修爷，那是他们的筹码。

而年幼的陆严臻依旧等在剧院的内场，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母亲和仇敌周旋了很久终于脱身，她没有告诉陆严臻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一再叮嘱他，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这个内场。

自己出门去引开仇敌，不让他们发现陆严臻。

然而，陆严臻因为等了太久都没有见到母亲回来，于是，他没有听母亲的嘱咐。

独自离开了剧院内场。

他来到休息室，被橱窗里的枪械展览区吸引。也就是在这时，正在寻找他的仇敌往这边找了过来。

他们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找，马上就要推开他所在的休息室。

也就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陆严臻的母亲冲了出来，想要再一次引开他们。

可惜这一次却没有那么顺利。

她被男人们按到在地，下一秒，男人们已经撕开了她的红色连衣裙。

一门之隔。他在里，她在外。

休息室内，男孩一脸开心兴奋地趴在橱窗上看着展览品。而门外，女人满脸泪痕，裙摆被推到胸口，男人们一个接着一个匍匐在她的身上。

她明明可以呼救，但是她没有。因为她只要呼喊出声，门内的男孩就会开门出来，就会暴露他的行踪。

于是她紧紧咬着嘴唇，任凭眼泪纵横，她始终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刘小悠看着播放的画面，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心跳似乎彻底乱了，甚至忘了怎么呼吸。

陆严臻的母亲，被男人们一个接一个地侮辱——只为了保护门内的他。

这就是十八年前她自杀的真相吗。也是修爷苦苦阻止陆严臻知道的真相吗。只是，真相未免太过残忍。

陆严臻一直以为监控视频里，会是修爷对母亲所为的罪证，没想到，会看到这样晦暗苦涩又残酷的画面。

刘小悠情绪复杂地看向陆严臻，他能接受这个残忍的真相吗。

然而，她看到陆严臻出奇的安静。

他眼睛定定地看着屏幕，没有任何波动。紧接着，他轻轻地笑了。

越笑越大声，越笑越悲恸。

刘小悠握住他的手，难过地心脏一抽抽地痛：“陆严臻，你别这样……”

陆严臻慢慢地靠在了沙发的靠背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原来，是我杀了母亲。”

刘小悠猛地一震，去抱住他，“不是的，这跟你没有关系，是那些凶恶的人，不是你，不是的！”

他的声音了无生气：“如果我没有走出剧院的内场，如果我听了母亲的话，如果我那个时候能打开门，如果我没有要求让她带我去博览会……”

“那样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都是因为我。”

——

初夏的夜晚，凉风沁人。

内院的花园里，花开的正盛，在习习晚风中暗香四溢。刘小悠和陆严臻坐在编织藤椅上，看着夜幕中的璀璨繁星，慢悠悠地摇晃着。

她靠在他的怀里，手一直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她想过无数次陆严臻崩溃的样子，可能会自暴自弃，抽烟酗酒，或者发怒难以自制。

但是，这些统统都没有。

出乎意料的，陆严臻格外的平静。

自从看了监控视频过后，陆严臻一日往日，连情绪也没有任何波动。除了平静还是平静。

然而，这样过分的平静却让刘小悠终日里惴惴不安。她始终觉得这份平静里，暗藏着陆严臻压抑着的汹涌暗潮。

因此，她开始变得十分黏陆严臻，几乎时时刻刻都要和他黏在一起。她生怕陆严臻一离开她的视线，就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

她望着满天繁星，笑着问他：“星星好漂亮啊，以后我们经常来这里看星星好不好？”

他点头：“好。”

“对了，你最近好像很忙，工作很多吗？”

她发现最近陆严臻经常在书房里很忙碌，一直在电脑前处理什么东西，而且好像很紧急的样子，而且她看出陆严臻似乎想尽快把这件事处理完成。

“有点忙。”陆严臻将她的两个手握在掌心里，慢慢摩挲着。他笑容淡淡的：“不过，今天已经都完成了。”

刘小悠将他的平静都看在眼里，总觉得他在故作坚强。想着，她一定要让他开心起来，忘记以前那些不愉快的事。

于是，她躺在他的怀里撒娇，“既然你现在工作也忙完了，那能不能多陪陪我呀？夏天到了，我想去买几件新裙子，过几天你陪我去买裙子好吗？”

陆严臻凝视着她熠熠生辉的黑眸，轻轻扬眉。

刘小悠继续说道：“还有，我们好像一直都没有去看过电影，情侣之间都是要看电影的，我们还没去过呢，到时候买完衣服我们就去看电影吧。”

“还有还有。”刘小悠笑得灿烂，不停地往他身上蹭，“你好久没吃我亲手做的牛奶布丁了吧？我知道你最喜欢吃这个了，我做给你吃好不好？”

“小悠。”

陆严臻忽然叫她。

刘小悠一愣，停住了喋喋不休的嘴。转而深深地望向他，如隼的眼眸里，是深不见底的黑。

他的声音很淡很远，就像是从悠远的地方传来。

“我没事。”

“不要担心我。”

刘小悠的眼神慢慢暗淡下来，随之而来的是满眼的疲惫，脸上的笑容已悄然消失，“怎么可能不担心。”

她勾住他的脖子，低喃出声：“我真的，好担心你……”

晚上睡觉的时候，陆严臻依然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

只是这一次，他抱得比以前的任何时候还要紧，似乎要将她嵌入他的身体。

刘小悠被他抱得不舒服，小声抗议了许久，他才微微松开了一点力道。

她太过疲惫，所以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睡得正熟时，她忽然感觉一个温热柔软的东西在她的脸上游走，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陆严臻正细细地吻她。

他吻得极其认真，又极尽温柔。

慢慢吻过她的眉眼，睫毛，鼻尖，嘴唇……每一处地方他都极为留恋而专注地吻过。

细密的吻如风掠夺而过，又那么地小心翼翼。

他的吻轻轻的，像羽毛拂过她的脸，让她觉得很痒。刘小悠此时睡得正香，被他吵醒有点不开心。

她睁开睡意惺忪的眼睛，嘟了嘟嘴，把头偏了过去，躲开他的吻。小声抱怨道：“你干嘛大晚上的亲我，我困死了，不要吵我……”

陆严臻又在她的嘴唇上用力地亲了一下，才重新将她抱在怀里。

半梦半醒之间，她仿佛听到陆严臻有些不真切的声音——

“小悠，我爱你。”

其实我好爱你。

——

晨光熹微时，刘小悠睡醒后慢慢睁开眼睛，身边的人已经不在。

脑海里忽然闪过陆严臻的声音。

“我爱你。”

她拍了拍自己的头，不知道是不是她在做梦，她听到陆严臻说的那句“我爱你”，然而从这样深情的话里，她却听出了诀别的意味。

她忽然心里猛地一震。

下一秒，她猛然掀开被子，跑下了楼。

她脸色煞白，抓着叶叶的手臂：“陆严臻呢？叶叶，你看到他了吗？”

叶叶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连连摇头：“没有，我一早起来就没有看到陆先生了。”

刘小悠瞳孔骤然一缩，身体一寸寸地变冷。她像疯了一样，找遍了别墅里的每一个角落。

没有。

哪里都没有。

她拨通了陆严臻的电话，显示已关机。又打通了沈清的电话，沈清也说不知道陆严臻去了哪里。

她的世界仿佛就在这一刻猛然崩塌！她犹如行尸走肉一般，来到了他的书房，书房内，还残留着他清冷的气息，在她的鼻尖丝丝萦绕。

书桌前的沙发上，他的西服随意地搭在上面。

她慢慢走过去，将衣服抱在怀里。

陆严臻，你去哪儿了？

目光不经意地一瞥。她看到桌上放着一份文件——

财产转让书。

密密麻麻厚厚的一叠，里面清清楚楚的记录着陆严臻的每一项固定资产和基金存款等等。

受让方的那一栏，赫然写着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