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包间的门被敲响。
“谁啊？”
青叶没有马上开门。
她们点的餐都送齐了，饭吃到一半，照理说小二不会来打扰她们才是。
“开门。再不开门，你们就给我踹开。”
门外，娇蛮嚣张的女子声音响起。
李堇皱了皱眉，这是吃顿饭都有麻烦找上门。
“裴清清，我知道你在里面，给我开门。有本事和男子私会，没本事开门吗？”
裴清清？
李堇暗道不妙，想起方才那个熟悉的身影。
走道最里面的包间。
裴清清听到这声喊，吓得从椅子上蹦起来。
手挥到桌上的茶杯上，杯子里的水倒了一桌，杯子顺势滚落地板，发出一声清脆的碎响。
桌上的茶水滴滴答答地滴落在地上。
如同敲击在裴清清的心口。
“是柳絮儿，敬一哥哥，怎么办？”
崔敬一将裴清清拉开，拿过手帕，细细擦着她手上的茶水。
“别怕，有我呢。”
“可是……”
可是柳絮儿这样喊，本来她和敬一哥哥清清白白的，也要被扣上一个私会的帽子。
届时，别人会怎么看她，看她爹娘？
“阿石，一会要是柳絮儿来砸门，你直接开门出去，不用顾忌，一掌劈晕她。”
阿石瞪大眼睛，“这样不好吧？絮儿小姐毕竟是您的表妹。”
他会被夫人打死的。
裴清清这会儿后悔死了。
她就不该和敬一哥哥孤男寡女跑出来吃东西。
她是想见敬一哥哥。
但是他们一人坐在桌子的一边，规规矩矩，就是专心地吃东西聊天而已。
再说阿石和碧儿也在呢！
但是这会儿，被柳絮儿嚷嚷出来，她不是私会也是私会了。
“怎么办？我要怎么办？”裴清清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崔敬一看着害怕得发抖的裴清清，心疼得不行。
……
“般可，最后一间包间那里，你从窗外过去，把裴小姐带下去。”
般可从窗口越了出去，李堇才示意青叶开门。
青叶刚拉开门闩，包间的门就被狠狠推开。
青叶反应不及，手背刮擦了一下，顿时就不开心的了。
反手一推，外面伸进来的那只手被门狠狠地夹住了。
“啊啊啊……”
包间外，柳絮儿插着腰，不耐烦地道：“闭嘴，叫魂啊你，给我滚开。”
“手，我的手。呜呜呜……”
被门狠狠夹着手的婢女有苦说不出，趴在门上惨嚎。
青叶出了气，才复又打开了门。
“砰。”
趴门上的婢女没提防门会突然打开，实打实地摔在了地上。
躺地上的婢女挡着门，柳絮儿进不去，急着直吼。
“没用的东西，还不快点起开。”
待那婢女好不容易爬起来，柳絮儿来势汹汹地冲进包间，左顾右盼，梁上和桌子底下都不放过。
包间不大，放着一张四尺方圆的桌子，六把椅子，一目了然。
柳絮儿确定没有要找的人，转头就要出去。
“站住。”
李堇一出声，青叶立马把包间的门关上，挂上门闩。
柳絮儿瞪大眼睛，插着腰，一脸娇蛮地道：“你要干嘛？你知道我是谁吗？”
“听姑娘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谁是你们本地人？我来自西巽。”柳絮儿一脸不屑地道。
“西巽啊。姑娘这气派，不知道是哪位公主郡主？”
柳絮儿闻言一哽，什么人啊，出口就问公主郡主，不是公主郡主就不高贵吗？
“本姑娘的母亲，出身西巽崔家。”
崔家的姑娘，出了名的高贵，配帝王皇子都有的，柳絮儿报出家世带着几分傲气。
李堇嘴角轻提，绽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不是皇亲国戚的异国人，那就好。
“姑娘贵姓？”
“姓柳。你有完没完啊，我还有事呢！”
柳絮儿不耐烦应付李堇，转头呵斥着青叶：“喂，你这胖丫头，让开，把门给我开了。”
“柳姑娘，你打扰我用餐了。我想，我们应该谈谈赔偿问题。”
“什么？”
柳絮儿不可置信地清了清耳朵，食指屈起，指着自己。
“你要我赔偿？”
“是的。”
李堇好整以暇地道：“你看，柳姑娘，我好好在这里用饭，你突然拍门，吓了我一跳。你这婢女又把手夹我门上，叫得那么凄惨，又吓了我一跳。你呢，闯进来，掀桌布搬椅子爬高趴地的，也吓坏我了。如果是你，用餐遇到别人这么打扰，你说，你还有心情吃吗？”
“没有。”谁敢打扰她吃饭，非打死她不可。
“所以……”
柳絮儿不屑地看着李堇，“说这么半天，不就是要钱吗？你这顿饭本小姐请了，快点让你的胖丫头滚开。”
李堇摆摆手，夸奖道：“柳小姐大气。”
柳絮儿一看，胖丫头还是杵着不动。
“你倒是让开啊。”
“柳小姐，您看，您银子还没留下呢。”
柳絮儿气得瞪大眼睛，扯着自己的袖口，伸到李堇面前。
“你睁大眼睛看看，本小姐身上穿的衣料，头上戴得头面，像没钱的样子，我还会少你这几两银子。”
李堇笑道：“柳小姐这穿着看着就不像没钱的，可这不是，咱们素不相识的，你说，你要是空口白牙的，我到哪里找你去？”
柳絮儿气绝。
“钱钱钱，我给你钱还不行嘛？”
摸了摸袖袋腰上，柳絮儿傻眼了，她没带钱。
侧过头正好看到青叶那鄙薄的目标，柳絮儿一下子受不了。
“你什么眼神啊你？”
李堇打着圆场，“柳小姐别跟小丫头计较，她看不懂衣料首饰。”
柳絮儿被李堇的话一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方自始至终都客客气气跟她说话，气人的是还句句在理。
柳絮儿一向自认出身名门，是千金小姐，也不好翻脸。
“银钱在我婢女身上，你把门打开。”
李堇一副原来如此，你怎么不早说的样子，“青叶还不快把门打开。”
门外急着发疯拍门的柳家婢女见柳絮儿出来松了口气。
“小姐，小姐。”
“闭嘴，吵死了，把银子给她。”
柳絮儿每次看婢女啰嗦就很不耐烦。
什么银子？
婢女没反应过来，但还是伸手进怀，掏出了一个荷包。
青叶眼疾手快地挑起一锭银子，退回包间，关上门。
柳絮儿刚松了口气接着愣住了。
她不是来抓裴清清和表哥私会的嘛？
提起裙子，柳絮儿转头就开始拍下一间包间的门。
表哥来参加落霞文会，她缠着要一起来，表哥却把她给拒了，理由是落霞山不让带亲属只能带娘子。
她是表妹又不是表哥娘子。
表哥前脚离开崔家，她后脚也带着细软仆从跟上了。
她不住落霞山，住在晋安郡城，表哥也拿她没办法。
今天，她正看首饰，就看到表哥进了对面的酒楼。
还没等她开心，竟然发现，晚了小半刻，裴清清也进去了。
裴清清，竟敢跟表哥私会。
柳絮儿顿时气疯了，啥也不顾，提裙就追了过来。
表哥只能娶她，谁也别想抢走她的表哥。
青叶炫耀地让李堇看她手中那锭银子，至少也有十两重。
“去买单吧，剩下的你留着，当你的私房钱。”
李堇现在手头不缺钱了，几两银子罢了。
青叶也知道。
喜滋滋地将那锭银子揣怀里。
“走吧。”
拖延了这么久，应该足够般可把裴清清和那个男子拎下楼，也够他们走出很远了。
李堇出了包间，下楼离去。
柳絮儿瞥了她一眼，继续指挥婢女砸门。
……
“堇娘。”
一大早，小院的门就被敲开了。
“裴小姐？”
这一大早的，这位大小姐怎么就过来了？
“上回不是说了，我唤你堇娘，你叫我清清就好。”
裴清清脸上带着几分亲近，带着婢女进了小院。
“你这是？”
那婢女抱着好多几匹布，还有几个锦盒。
“我是来谢谢你的。”
裴清清一想到昨日那场景，就忍不住指尖发抖。
“昨日要不是你，我就要沦为笑柄了，还会连累爹娘被耻笑。”
李堇将裴清清引入屋内，亲手给她斟了茶。
“天气冷，喝杯茶，暖暖身子。”
李堇又将盘子里的糕点推到裴清清面前，“尝尝看，我做的。”
“我昨日正好去那酒楼吃饭，那也是我第一次去，谁知正好就碰到你有麻烦了，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要我来帮你。”
裴清清抿唇笑了起来。
裴清清是标准的大家闺秀，端庄温婉，许是书读得多的关系，身上有一种书卷气。
李堇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她坐在那里，仿佛就是一幅画。
很像从仕女图里走出来的一般。
“不管怎么说，都要谢谢堇娘。”
裴清清郑重地再次道谢，想了想又问道：“昨日柳絮儿可有为难你？”
“并无，清清不用担心。”
柳絮儿那样的娇蛮小姐，其实还蛮好应付的。
“那我便放心了。”
裴清清抬头看了看李堇，张口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巴。
最后，咬咬牙，对李堇道：“堇娘，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啊？”
“就我跑出去和男子私会。”
李堇愣了愣，看了看裴清清一眼。
端庄贤淑的大家小姐，父亲是名传天下的裴大儒，这样的出身，即使是那些皇亲国戚也要给她几分脸面的。
如今，坐在她面前，忐忑地等着宣判。
有那么一瞬间，李堇有些心疼她。
“我出生就在落霞，一直待在家中，很少出去。爹的弟子都是男子，我自七八岁时，就很注意，极少出内院，怕冲撞到。”
裴清清看着桌上糕点的纹路，陷入了回忆。
“我并不讨厌这样的日子，反正我也不爱出去玩耍。”
“我第一次见敬一哥哥时才五岁，他祖父也是一位饱读诗书的大学士，隔几年，就会来找我爹爹谈文鉴字，每次，崔爷爷都会带敬一哥哥来。”
“我很喜欢敬一哥哥。”
李堇看着裴清清脸上的笑，她谈起那位敬一哥哥时，温柔又坚定。
“那他呢？他喜欢你吗？”
裴清清羞涩地点头。
“你们也到了年纪了，他怎么不来提亲？”
裴清清脸上的羞涩顿失，一脸无奈。
“他不敢，他怕提了爹就再也不让他来落霞山了，我们就再也见不着面了。”
裴清清解释道：“他是西巽人，崔家离落霞山太远了。娘说，爹怕是很难会同意。远嫁，爹怕照应不到我。”
“你娘知道你们两的事？”这点李堇倒是没想到。
裴清清点头，“但是娘说，如果爹不同意，她是肯定要站爹那边的，她不希望爹生气。”
说到这里，裴清清气鼓鼓的。
李堇失笑，怪不得整个南离都知道裴大儒和裴夫人鹣鲽情深。
李堇记得言安跟她说起过裴大儒的女儿。
在她没来的那个前世里，裴清清嫁给了裴大儒的关门弟子，两夫妻在一次乘船时，遇到意外，上游堤坝塌了，汹涌的江水直接破堤冲入下游。
当时，裴清清和她夫君所在的那艘船被冲毁，船沉入江底，两夫妻连带整船人都命丧江底。
思及此，李堇看向裴清清的目光，不自觉带点怜惜。
季言安提起的那条江，是在南离境内。
也就是说裴清清要么没有嫁给她的敬一哥哥，要么，那位被裴大儒收为关门弟子的，就是她的敬一哥哥。
裴清清眷念了她的心上人十几年了，怎么可能转头就嫁给别人？
所以，最大的可能是，她的心上人，就是裴大儒的关门弟子。
李堇可以断定，那一世里，裴大儒此次落霞文会收的徒弟就是崔敬一，并且，崔敬一为了娶裴清清为妻，应该是，留在了南离。
不然裴清清若嫁去了邻国，她和她夫君的事，当时身在南离的季言安不可能会知道。
言安对拜师裴大儒，有多需要，李堇太清楚了。
若是没有裴大儒的指导，以季言安如今的底蕴，要金榜题名应该不难。
但是要名列一甲，甚至六元及第就难了。
她知道，季言安要的，从来都是榜首。
只有这样，他才能进入圣上的视线，才能一路青云直上。
才能，让背后那个黑手有所顾忌。
才能，护佑她和陶氏。
李堇沉默半晌，眼神越发坚定。
抬头，脸色凝重地看着裴清清，哑着嗓子开口道：
“清清，我们做个交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