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渍浸透了肖侃的衣裳。

自己刚才要是说错一句话，那么死在这里的尸体就不止这三具，还要加上他了。

他太过低估云阳王了，他自己也太过狂妄了。

方才云阳王说要收他为义子的时候，他明明可以借坡下驴，顺势应下，却不知怎的，因为印象中某个非常不好的义子，竟然拒绝了这项提议。

明明没有理由拒绝的。

事实上若不是他答应了后半句话，肖侃怀疑当场贺闵就可能和他翻脸。

不过他也不惧，大不了当场肉搏，你一个七十老翁还能战的过他？

只不过事后自己就必死无疑了。

这般极其侥幸的度过如此惊险的风险，肖侃发誓以后再也不干这种事情了。

他起身向外走，周围的文臣武将在贺闵离开后明显送了一口气，连氛围都变得轻松了不少，这就是领导在高压下突然释放出来的打工人，可以说极其真实了。

但这群人中也有部分人，步伐有些虚脱，身上还挂着冷汗，此时在用儒袍湿巾擦拭，显然是被贺闵吓得不轻，云阳军镇繁盛了这么多年，必然不可能一干二净，这里的官员里估计大半都有自己的亏心事，肖侃觉得贺闵当时说这番话是在震慑自己，可是群臣里面未尝没有人不觉得贺闵是在敲打他。

不管怎么说，肖侃算是见识了云阳王作为上位者的权术之厉害了。

这般走出大堂，回过神来，却见那贺宁又站在自己身边，一脸的不悦。

见他看来，贺宁才冷声冷气的说道：“走吧兄台，带你去行营休息。”

“怎么？”肖侃看了他一眼，“王爷还让你来负责我吗？还有，既是要救二殿下，总该有个计划起行吧？这般不清不楚的结束了朝会，王爷想要干什么？”

贺宁翻了翻白眼，道，“王爷想做甚岂是我们这些下臣可以揣度的，倒是兄台你，今天好运气，没死在这朝会上，以后都是同殿为臣，可要拎得清自己的位置。”

贺宁郑重其事了指了指上头：“上意不可揣！”

切！

肖侃心中腹诽，他自是不认同这个观念的，但何必要与贺宁分说，这家伙明显就是个被洗脑的彻底的家奴，对云阳王忠心耿耿，自然和他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当下肖侃便露出明媚的笑容，拱手讨好道：“将军教训的是。”

几人被领了去中军行营，却见这中军行营也是颇有规格的，不同身份地位的人还要分档次的入住帐篷区，简直规矩的不行，又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总算将身份牌，入住手续什么的办妥，贺宁便带他来到一处蛮人使者传住的行营。

这些年因为云阳军镇的强势，苍狼荒原投降的投降，曲意逢迎的曲意逢迎，早没了当年崛起时的骨气，一听说大周要北征，猴似的跑过来献殷勤，五大王庭中有两个已经投降不说，那剩下的部落里面也是意见不一，和云阳这边眉来眼去，剩下的三大王庭也派来使者说合，打探情报。

一来二去，竟然聚拢了好几百号人，都随军住在行营里，以至于人数太多，贺闵已经懒得接见他们，只让下臣和儿子负责去，这边许多使者都是抱着各自目的来的，贺闵不着急他们自着急，动作不快点云阳军打进去全家都得死完，此时听说肖侃是蛮族来的使者，还第一天就见了贺闵，哪个不围上去凑热闹？

只是真一相见却见肖侃长得不似蛮人，倒像个周人，当下七嘴八舌起来，偏偏肖侃只跟着矿奴中的几个蛮人简单学了几句蛮语，哪里能听懂？当下脑袋嗡嗡起来。

“你不是蛮人？”当下就有人用周语问他。

“我自然是蛮人，自幼便随蛮族父母长大，只不过我父母却只说周语，很少说蛮语了。”

当下肖侃便将自己学会的那几句基础蛮语讲了出来。

几个金发碧眼却一脸书生相的蛮人对视几眼，其中一人问道：“你是【乌谷部】人？”

看来【乌谷部】是出了名的崇周媚外了，但肖侃继续否认。

“不是，只是某个小部落的…………”

至于哪个小部落肖侃怎会知道？总之这群人是别想打探清楚他的身世了，旁边还有个贺宁在猫着耳朵偷听，鬼知道他会向贺闵告多少自己的黑状。

行路难啊！

几人盘问几句，又互相介绍完各自的出身，这才开始进入正题。

左边这位长得像谦谦君子有点法兰西骑士模样的青年是漠西王庭的使者，还是个王子，看得出来谁自幼孺慕中原文化的，讲起话来文文叨叨的，又带着点蛮族的口音，有点不伦不类。

中间是位老者，却是对肖侃的事情极为关心，他是漠南王庭的使者，【乌谷部】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左绌右支的想打探萨兰·可木耳的消息。

这二人看上去颇有威望，身后有跟了一群各自部落的使者，为他们马首是瞻的模样，看样子这几年漠南和漠西从大周学来的中央集权方式不少，虽然还是部落文明，已有向封建文明靠拢的趋势。

另外三位可就不这么轻松了，有两个长得虎背熊腰的，身上还背着大刀，脸上涂着黑纹，据说睡觉都不愿躺床上，而是席地而坐，防备敌人偷袭，肖侃就有些无语，他们既然作为三王庭各自的使臣，都跑进云阳军行营里来了，生死还不说别人要怎样就能怎样？

这三大王庭对旗下部落的控制力度明显不如漠南与漠西，只看另几个部落的使者的倨傲态度就可以看出，不过这些人身上也更多出嗜杀和血性，光看明明双方是敌人他们还敢只身入敌营就可以看出这些家伙是狠人！

除了五大王庭的代表之外，另外还有一些游离在五大王庭外的中立势力，荒原很大，又很荒芜，总有些边角的势力无法被统治，他们处于一种散漫自由的状态中，自然不愿被大周征服，此次遣使也是为了刺探云阳军镇的态度，不过他们现在看这阵仗，却知道大周是要动真格的了，因此也大多对云阳军抱有敌意。

但抱有敌意有什么用？打又打不过，自己又被关在这敌军的笼子里，犹如囚禁一般，想递个消息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