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公子自然知道伍封和赵无恤的行程早已经带着十多名代臣在常山脚下等候。寒喧一阵任公子道:“山上窄小容不得许多人。寡人派人在常山北脚靠水处筑了些简易的木房各位夫人便到房中暂歇。”他亲自带着众人往山北而去。
赵无恤问道:“姊夫姊姊怎未见着?”任公子道:“飞羽前些天受了点风寒是以未让她来。不过寡人倒想不到无恤竟将燕儿也带来了。”赵无恤道:“以前我忙了些总是无暇带燕儿外出走走。上次姊姊劝我多陪陪她甚有道理。这次只是在代人面前立个誓而已又不是什么危险的事遂带他和犬子一同来。何况龙伯的家眷也得有人相陪自然要让燕儿尽点女主人之责了。”
他让田燕儿将赵浣抱来逗着小孩道:“浣儿快叫姑丈。”赵浣已有一岁多正是牙牙学语之际瞅着任公子好半天响亮地叫了声“姑丈”又伸出小手要抓任公子王冠上的野雉毛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行不远处果见一排简易的木室众人都去休息。任公子一一安置然后道:“此去北上二十里有九门城城中已有安排。各位在此暂歇寡人与龙伯、无恤在山上办完了事再引各位到九门城宴乐。”
伍封骑上黑龙只带了十个铁勇上山梦王姬让庄战跟了上来在众多家臣之中便以他的剑术为最好。赵无恤由高赫领了二十几个从人跟着。任公子与十余代臣在前引路上了常山只见山上有一处新建的土台台上围插着许多小旗。台旁有一座大室众人入了室里面筵席铺呈案几皆备。
任公子坐在中间伍封和赵无恤分坐左右余人都站在三人背后。任公子让庖人拿来酒肴三人举爵同饮庖人侍者往来不绝。饮了几爵酒说了些闲话后赵无恤笑道:“趁着龙伯在此正好作个见证我们赵氏与代国如同兄弟亲如一家理应互不相害今日在下与姊夫立约不害也是应当的。”他说这几句话任公子和代人脸上都露出宽慰之色。
赵无恤问道:“姊夫是否准备好了立盟的牲鼎礼器?”任公子笑道:“早已经备好了。”赵无恤道:“既然如此我与姊夫先上台盟誓再回来饮酒。”任公子笑道:“甚好甚好。”二人挽手出了室伍封等人都起身跟着。
伍封与赵无恤与任公子都按礼在台下解剑三人上了土台伍封既为见证自然要解剑跟了上台其余人便在台下瞧着。台下早备好牛羊豕太牢一具代人当时宰杀刺血于金盆之中割下牛耳用木盘托着一个赵氏侍卫上前端起盛血的金盆一名代臣拿起放牛耳的木盘二人上台因是和盟这二人也不能带剑上去。
那盛血的金盆中放着一个长柄的金制斗勺随着那侍卫一步一步登台斗勺与金盆轻轻碰响声音格外清脆。
血盆牛耳拿上台来伍封便觉这血腥味甚浓不过这是盟誓必备之物非用牲血不可。金盆木盘放在案上赵无恤与任公子各伸二指在金盆中沾血抹在唇上。每人左手各执一牛耳。代人放下木盘便退下台去那赵府侍卫却用长柄的金制斗勺小心舀血缓缓注在案上的三个金爵之中。这礼事极有讲究若是注血入爵时不小心让牲血滴在案上便十分不吉是以礼事非用专人不可。这侍卫身得十分粗壮也颇为高大这么站在案前连台上的日影也遮了大半。
只等三爵中牲血注入赵任二人便可以设誓为盟了。终于三个金爵中都注了半爵牲血任公子脸上露出了笑意来。这侍卫掉转斗勺将勺头对着自己勺柄向在赵任二人这边小心向金盘中放下去。
伍封长这么大礼事见过不少今日所见略简约些却也是合乎礼节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牲血极腥。耳边听劲风猎猎将土台四周的小旗吹得“噼驳”直响。
正在这时那侍卫手臂一伸便见金光闪动任公子长叫一声后退数步。伍封吃了一惊只见那金制斗勺的长柄已经刺入任公子的嗓中由颈后透出来。
这一下变故甚快当真是出其不意伍封大喝一声:“干什么?”伸手拔剑却拔了个空才醒起上台时已经解了剑。这时那侍卫行刺得手正往台下退伍封飞闪上前一脚向这刺客踢去。
刺客闻得风响忙侧身相避让开伍封这一脚。伍封想不到这人身手十分高明叱了一声右拳急挥。他这拳脚功夫天下无双这刺客避开了一脚却避不开伍封这一拳。便听“砰”地一声这一拳正砸在刺客头面上。这一拳用力奇大连台下的人也能听到那人的骨碎声。刺客长声惨呼被这一拳击得飞出数丈之远摔落台下。
伍封也无暇顾及这刺客是死活见任公子正缓缓倒上去忙上前一把抱住道:“大王!”任公子嗓间插着这金勺已经说不出话来眼中透着惊慌、疑惑之色仿佛不能相信自己竟会被刺。
伍封又叫道:“大王!”这时候台下传来厮杀之声伍封却顾不上了只觉得任公子的生命渐渐变得远去。任公子双手抚在颈子嗓中格格直响这人甚是刚强奋力将金勺拔出来嘶声道:“飞……飞……”。
伍封不禁垂下泪来点头道:“大王放心我会去救大小姐。”任公子眼中显出宽慰之色闭目而逝。伍封忽想起赵鞅临终的话来也是如任公子今日所说他临终说的那个“九”字果然被楚月儿说中是想请他去救赵飞羽。难道这老人早已经猜到会有今日之事生?他与任公子由敌变友争斗多而欢聚少虽然这人性狭但因赵飞羽之故伍封仍视他为好友。眼见他死在自己怀中心中大为伤感。
这时伍封便觉脑后传来森森的寒气心思立刻清明此刻早明白了今日这刺客是赵无恤指使的。便听赵无恤在身后道:“龙伯在下只想对付代人不干你的事可否沉静一谈?”
伍封缓缓起身转过身来只见赵无恤手执一口尺余长的短剑指在自己胸口。他们都是解剑上台赵无恤这口短剑定是早就藏在身上的。
赵无恤见伍封满面怒气眼中如同喷出火来心中暗生惧意道:“龙伯在下绝不想与你为敌。今日是赵氏与代国之间的事只盼龙伯不要插手。龙伯若能答应在下愿意对天立誓绝不加害龙伯以及阁下的家人下属。”伍封怒道:“你的誓言还有谁能信?!”眼光向下瞥去只见那一干代臣伏尸四处无数士卒拥在台下看装束都是赵氏的人戈矛森森将庄战等人围在中间也不知道这些赵氏士卒由何而来。庄战等人仗剑对峙毫无惧色。双方都未动手想是在等主人的号令。
赵无恤又道:“赵氏与代国势不两立不瞒龙伯说此事在下在齐国与龙伯初见时心中便一直谋划。在下绝无得罪龙伯之意否则先前在下便已经下手了。”伍封叹了口气摇头道:“以你的本事再给你十次这样的机会也休想得手伤到我!”疾伸出手来五指飞弹赵无恤手上这口剑寸寸裂断就在一眨眼间伍封的五指已经扣在赵无恤的肩上。
赵无恤只觉半边身子动弹不得他瞥着手中仅剩的剑柄惊骇莫名不知道伍封用了何种魔法反制住自己。他想弃下残剑可自己半边身子麻木被扣住的半边身子连手指动一下也不成。
伍封与赵无恤相识数年平日十分交好自觉对此人颇为了解此刻只觉得眼前这人恍如从不认识的陌生人一般。忽想起智瑶曾说过这人的事但自己对智瑶毫无好感他的话便没有放在心上不料赵无恤还真如智瑶所说。
赵无恤见伍封盯着自己便觉得其眼中如有两根尖针一般直刺入心底浑身沁出了冷汗。虽然伍封表面上沉静但自己却能感受到这表面之下正蕴涵着暴风骤雨般的杀气。赵无恤心中暗生悔意他后悔的不是行刺任公子之举而是后悔自己低估了伍封的本事。若是早知道自己就算暗算也伤不了这人今日这谋划便得另行安排了。
伍封忽问道:“那刺客是谁?”赵无恤道:“他便是阳虎。”伍封摇头道:“这人恶名传遍天下死不足惜。”高赫见情势不妙又不敢冲上台来救人大急之下跪倒在台下大声道:“龙伯请饶过吾主。”赵氏士卒尽皆跪了下来。
伍封见高赫如此忽地心软想起与赵无恤的旧情来问赵无恤道:“这么说当日将大小姐嫁给任公子之事便是出自你灭代的谋划?”赵无恤见事已至此也无须隐瞒道:“正是。”伍封怒道:“难道你就丝毫未想过姊弟之情?你杀了任公子让大小姐怎么办?”他恨不得立时杀了这人手指微微收紧。赵无恤肩上剧痛脸色立白。
伍封忽想起田燕儿来心忖:“这人是燕儿的夫婿!”手上又松了。赵无恤是何等人物立时猜到伍封心中所想。他叹了口气道:“看在燕儿份上在下也不会加害龙伯。何况在下早就有所安排任公子一死我便将姊姊改嫁龙伯。在我心中你才是姊夫。我们交往多年这一点心思你该明白。”伍封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因为当年在卫国时赵无恤便想撮合他和赵飞羽。何况以这人的智略将姊姊嫁给自己以结外援之事自然已经想过许多遍。
伍封叹道:“你有没有想过今日你杀了任公子大小姐何以自处?若是听任你杀夫灭代那是不忠于夫不忠于代国;若是为夫报仇率代人抵抗赵氏那又是不孝于家不义于族人。以大小姐的孤傲性子她又会如何?令尊临死之前特意吩咐在下救大小姐在下不懂其意此刻总算明白了。”赵无恤眼光闪动脸上变色。他筹谋灭代以久什么都曾想过也想过如何安顿姊姊但却没有设身处地想过赵飞羽会有如何心思。
赵无恤额上沁汗大声道:“高赫!”高赫在台下答应。赵无恤道:“你带人往魔山保护大小姐周全让人时时看着她。千万不可让她碰到剑刃兵器。”伍封道:“魔山在代宫之后高赫怎能顺利去到?”赵无恤道:“等高赫赶到时代王之宫早就被新稚穆子夺下来了。”高赫看了看台上恐怕赵无恤被伍封所伤颇为踌躇。赵无恤怒道:“快去!”高赫应了一声带了数十人飞下山。
伍封知道赵无恤并非想对付自己但以他的智谋必定会顾忌到自己这数百人定有安排。想起还在山下的家人下属如果此刻难家人下属必然难以安然逃出代境。他这么想着。叹了口气放脱了手为赵无恤解开穴道道:“我知道你无对付我的念头否则早已经将你杀了。你想灭代我无法阻止但大小姐与平兄还在魔山如果他们有何不测我自会找你算帐。你虽有千军万马护卫我也有法子将你杀了。”
伍封看着任公子的尸体心生感触。这人一生训练刺客无数最擅暗杀之道不料今日竟会被刺客所杀只怕是天道循环之报应罢!问道:“任公子的尸你准备如何安排?”赵无恤道:“我会按代人之俗将他火化。”
伍封点了点头缓步下台赵氏士卒迫于他的威势又没有赵无恤的号令纷纷让开。庄战迎上来将“天照”重剑挂在伍封腰间。伍封叹道:“回去吧。”飞身上了黑龙带着庄战等人驰下山去。那阳虎如何他根本不用去瞧他知道自己拳头的力道天下间无人能胜此一拳阳虎定是头破而死。
到了山脚的那排木室附近只见木室内依然如故炊烟袅袅显是没人知道山上已经大生变故。伍封入了室中见梦王姬等人正与田燕儿说话楚月儿抱着赵浣正逗他说话。
众女见伍封的面色十分难看不免追问。伍封看了看田燕儿叹了口气将山上生的事情说了众女都变了脸色。田燕儿骇然站起来惊道:“什么?怎会如此?”伍封苦笑道:“燕儿这夫婿可厉害得紧这么大的事居然将你和大小姐尽数瞒过连你们也毫无所觉。”
楚月儿惊道:“这么说来赵大小姐可危险了!”伍封点头道:“赵无恤已经派了高赫去了只盼赶得急。”妙公主怒道:“想不到这赵无恤如此可恶!”伍封叹道:“其实刚才我盛怒之下差点杀了他但想起燕儿来始终不忍下手。”梦王姬沉吟道:“看来赵无恤早知道夫君不会对他怎样不过他也的确无意对付我们否则便不会让燕儿母子与我们一起了。就算他不念夫妻之情这儿子他怎会安然置于敌手?”
伍封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田燕儿此刻一片混乱寻思自己嫁了赵无恤两年多至今还不知道夫君究竟是个什么样人眼中垂下泪来。
楚月儿怕田燕儿乱想将赵浣交给她抱着扶她坐下来道:“其实这事情说来也简单无非是赵氏一心灭赵而已。我们之所以觉得气恼纯是因为至身其中看不惯赵无恤这手段。其实至今为止我们仍是局外人。”梦王姬点头道:“月儿言之有理赵无恤也知道我们是局外人早料定夫君最终会置身事外。若是我们不在此地赵无恤也会刺杀任公子只不过计划可能略有不同而已。”
伍封道:“赵无恤这计谋可高明之极!任公子本就是个一等一的刺客谁想对付他绝不会想到用这种行刺的法子。赵无恤居然能用刺客来对付是以连任公子至死也不愿意相信。”妙公主道:“如果不是夫君当这见证任公子未必会上当。”伍封摇头道:“任公子生性多疑剑术高明智略甚高。单是我这见证还不能让他毫无防备。这一次赵无恤来到常山不仅只有百余人还将燕儿母子一路带来这就是最高明的了。任公子见赵无恤连妻儿也带来自然不会防备。何况赵无恤冷静之极伪饰的本事又强。我们与他一路同行未见丝毫异处若非今日亲见只怕到现在我还不会相信。”
梦王姬叹道:“代国这次恐怕真的完了。赵无恤灭代之谋可周详之极。两年多前他便将姊姊嫁给代王以消代人敌意。这次赵老将军新丧人人都知道赵氏三年内不可用兵。之前赵无恤又说要立誓不害代人当然是毫无防备。赵无恤能无声无息派了许多赵氏士卒到这常山自然也有重兵藏在代国边境。眼下代王和代国要臣尽亡代人无还能如何抵御?”伍封叹道:“此刻新稚穆子的大军多半已经在代城之下张孟谈只怕也在率军深入代境。若非他领兵在外必会来见我。越国的范大夫曾说天下最可怕的三人之中我居其末赵无恤居第二果然赵无恤远胜于我。”梦王姬问道:“排名第一的是越王勾践么?”伍封道:“正是你聪明得很。眼下吴越三年之约将尽只怕勾践也会挥军北上了。”
妙公主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呢?是否急赶回齐国去?”伍封摇头道:“我们可不能乱走。眼下赵代交战我们这数百人一动恐怕会让两方误会到时候当了我们是敌军岂非平白卷入战事?”梦王姬道:“夫君说得是我们不如不动就在此地静观其变。”妙公主对田燕儿道:“燕儿就与我们一起就算你回到赵无恤处一时间他未必有暇顾及与我们一起还安全些。”田燕儿摇头道:“算了我还是走吧免得赵氏士卒误会以为你们拿我们母子当人质污了龙伯的一世英名。”
伍封将鲍兴叫来道:“小兴儿你与老商带铁勇将燕儿母子送出去我猜这附近必有赵无恤的士卒守候只是不敢攻进来。”鲍兴与田燕儿出去伍封吩咐士卒列营自己与各位夫人也换上甲胄以备不测。
伍封寻思了一阵将庄战叫来道:“我们自今日始改兵车为骑兵可以快捷灵巧些。只是那面大旗向来插在你的车上你若骑马再举大旗便不好与人交手委屈了你的身手。”庄战问道:“龙伯是否想找个掌旗呢?这大旗虽重不过营中很多人都能舞动。”伍封摇头道:“你们做将的要领兵自不能掌旗铁勇和遁者都有其用也不用他们。一人掌旗累些我想在其余的人中找两人来轮流掌旗。”庄战道:“小人去考较看看那三百勇士估计都能成。”伍封道:“最好不用倭人勇士他们临阵可都是好手专司掌旗便有些委屈。”
庄战出外不久过了好一会儿便听帐外人声嘈杂伍封带众女出帐看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童子正骑马舞着大旗细看正是那公敛宏。伍封赞道:“想不到这小子力气不小。”却听一人道:“小宏看我来舞旗。”众人看时见那人粗粗笨笨正是那牛儿。牛儿上前接过大旗飞快舞动虽然没甚章法却是十分轻松远胜过公敛宏。舞了一会儿又骑马再舞。
伍封将庄战、牛儿和公敛宏叫上来道:“无须再考较了便让牛儿和公敛宏掌旗稻种和大瓮换别人去照看。公敛宏还未成*人日后再长几岁力气只怕比牛儿略大一点。他们二人骑术还差全靠腿上有力日后要多练练。小战你觅两套革甲、兵器给他们也威武些。”妙公主道:“牛儿这名字可不像样儿既然他是掌旗应该赐他个姓氏。”伍封点头道:“这话颇有道理王姬学问最好看看赐他的什么姓氏最好?”梦王姬道:“按理说叫他伍牛儿或齐牛儿都可不过我有个主意未知成不成?渠公老爷子没有子嗣便让牛儿以渠为姓如何?”伍封赞道:“正好我怎没想到这事儿呢?下次见了老爷子索性让老爷子收他为族人算了。牛儿自今日始你便是渠牛儿可记住了。”渠牛儿大喜伏地叩谢。须知庶人、隶臣隶妾是无姓氏的得主人赐予姓氏可列于士族那是极为荣耀之事。
这时鲍兴与商壶回来鲍兴道:“龙伯所见甚明赵无恤果然带着一队人在附近未敢进来。他见我们将四小姐母子送出去还有些不相信眼下他在外面求见。”妙公主怒道:“他还敢来见我们?”伍封道:“请他进来。”
赵无恤进来向众人施礼田燕儿母子跟在他身后并没有带一个侍卫。众人见赵无恤脸上平和仿佛什么事都未生过不禁暗暗佩服这人的沉静。
伍封问道:“你来做什么?”赵无恤道:“龙伯在下总是有些耽心就怕高赫白去了魔山毫无能为。以家姊的性子高赫只怕劝不住她。”
伍封见他记挂赵飞羽心中的恨意减了许多点头道:“你想怎么办呢?”赵无恤道:“家姊向来敬重龙伯若是龙伯陪在下去魔山劝劝家姊多半会听。在下就怕家姊一时想不开。”
伍封沉吟片刻点头道:“这话也有道理。”赵无恤道:“既然如此在下派人开路我们一齐往魔山走走可好?”妙公主小声对伍封道:“只怕这人另有诡计。”伍封还未说话赵无恤道:“龙伯勿须耽心在下一家三人与龙伯同行若有变故我们也逃不过龙伯的神剑。”伍封点头道:“也好我们就去魔山。”号令众人起程。
鲍兴牵来黑龙伍封上马提戟守在赵无恤一家三口的马车旁。赵氏士卒数百人在前面开道伍封一众人与他们保持百余步之遥赵无恤并无侍从在旁边只是三人一车被伍封的人簇拥着往北而去。沿途时时见到惊逃的代人偶又经过空旷地见伏尸无数想是经过激烈的战事。沿途不时有人来向赵无恤禀告众人听出了个大概来原来赵无恤派了张孟谈和新稚穆子二人为将各领二万人分两路攻代就在这一日之间已经夺下了六七座城有半个代国落入赵氏之手。
一路经过数城城上果然都插着赵氏的旗帜将近半夜时赶到的代城之下只见城头上也插上了赵氏的大旗。伍封心忖这代国连都城也丢了眼见覆亡在即心中十分感触心忖:“如偷袭灭国之法虽然有些卑鄙无耻却极有效用。赵氏若是堂堂正正相攻以代人之悍勇不经过血战攻城怎会如此快捷便攻下代都?”
赵无恤让开路的赵氏士卒入城自己一家三人跟伍封上山。伍封见有赵无恤在一起不怕有人敢对付自己的人遂让梦王姬等人带着勇士在山脚等候自己叫上楚月儿和鲍兴数人一路上山。
这魔山颇多怪石山形似乎十分狰狞。不过此刻是半夜月光下看不十分真切再加上众人心中有事无暇四看只是沿着山道蜿蜒而上。好在这山道甚阔战马兵车都能上去。
快到半山时只见上面火光如炽亮成一片有十余名赵氏士卒正守在山口见伍封和赵无恤一行人上来尽皆跪倒不敢仰视。赵无恤问道:“大小姐呢?”众士卒不敢答话。伍封心中一紧暗觉不妙。
到了半山的空旷处只见石壁边上建着一处大室两边排着许多木室。大室前面有一片空旷的石场四周点着火把有数十名赵氏士卒跪在空地之旁。
高赫迎了上来小声道:“将军、龙伯。”赵无恤喝问道:“大小姐怎样了?”高赫顿了顿小心看了二人一眼嗫嚅道:“这个……大小姐她……”他还未说完伍封和楚月儿眼尖已经瞥见场中白帛之下放着一具尸体。
伍封心中一沉与楚月儿急跑上前近前看时果然是赵飞羽的尸。只见她面色苍白静静地躺着依然显得那么孤傲高贵。楚月儿想起赵飞羽授艺之德不禁大哭起来。赵无恤与田燕儿母子也已经过来均是放声大哭四周人都哭起来。那赵浣怎知道生了何事?不过被众人的哭声吓住更是哭得格外声大。
赵无恤伏地痛哭以头顿地。伍封心中酸痛反倒冷静下来将高赫叫来问。高赫哭着说了事情的经过。原来高赫等人飞驰赶来也只是一个时辰前的事。他将任公子被刺、赵氏士卒大举伐代的事禀告了赵飞羽赵飞羽惊骇之下不敢相信。高赫趁她心旌激荡之时将赵飞羽身边的佩剑拿走。
赵飞羽痛哭一阵伸手拿剑却拿了个空。高赫道:“大小姐请节哀眼下将军和龙伯都在常山请大小姐过去一见商议要事。”赵飞羽道:“我先祭拜了大王再走。”她走出大室在室前空场中往南而跪从头上拔出铁笄以笄划地小声哭泣长散落在风中飘动。高赫不知道胡俗不敢上前打搅。过了良久忽见赵飞羽倒了下去高赫惊得魂飞魄散上前看时见赵飞羽手中的铁笄不知道何时刺入嗓间已经自杀而亡。原来先前她已笄划地其实是想将笄头磨得尖利。
伍封看赵飞羽时只见她手上紧紧握着一根铁笄认出是自己送给她的那根陨铁所制的长笄。心中一痛不禁垂泪。高赫小声道:“这铁笄大小姐握得甚紧小人可拿不下来。”
赵无恤猛地跳起来拔出佩剑向高赫头上斩去。高赫不敢躲闪眼见铜剑在头上三寸多时赵无恤却停下了手缓缓收剑插入鞘中叹道:“算了这事不怪你都怪我。”又伏地大哭。
楚月儿哭了一阵忽想起一事来问道:“平爷在哪里?”高赫摇头叹息道:“大小姐死后平爷痛哭了许久竟然……竟然拔剑自杀了。大小姐还有个贴身的丫头小非也一同自杀。这真是让人意想不到!”楚月儿惊道:“什么?”伍封忽想起那日在商溪洗浴时平启说过的话垂泪道:“依代之俗人死后会上圣山唯有自杀的女子不成全因女子难辨方向心智丧失必会魂魄飘荡无依。须有熟识的男子死于身旁将女子魂魄引上圣山。平兄是怕大小姐飘落无依是以甘愿自杀以为向导护送大小姐的魂魄上圣山去。”他知道平启的心思以前平启对迟迟十分喜欢迟迟死后这番心思又渐渐移至赵飞羽身上来暗自爱恋。这人外表粗豪想不到一动了感情竟会甘愿以死相殉。又想起那丫头小非曾在赵府见过还与她闲聊过各国长廊的事情想不到这小丫头也会忠心殉主。
伍封想起昔日与平启的交情想起他策马放歌想起与他纵横杀敌。正悲伤时忽一眼瞥见赵无恤心忖若非此人赵飞羽、平启、任公子决计不会一日之内尽故怒气陡生大步向赵无恤逼过去森森的杀气连周围人都感到心寒赵无恤眼中流出恐惧之色。
田燕儿一直留心着伍封此刻忙抢过来挡在伍封与赵无恤之间。伍封收按着剑柄止住脚步一时间心意难决。田燕儿嘤声道:“叔叔!”伍封浑身剧震想起在齐国田燕儿在府中养伤、自己去探望时的戏言当时自己曾说如果田燕儿哪天唤自己为叔就算天大的事也会答应她。田燕儿道:“叔叔你放过夫君吧。”伍封长叹了一声放开了剑柄。
田燕儿眼中泪光滢滢仿佛有重大的事要决断沉吟良久将赵浣交给赵无恤抱着道:“叔叔燕儿有话要对你说你随我来。”二人走到山边远离众人处楚月儿怔了怔并没有跟上来其余众人都不敢过来。
田燕儿道:“龙伯这些事都是夫君不好不过夫君并无对付你的心思看在浣儿的份上你饶过他吧。”伍封叹道:“看在你的面上今天我便饶过他。”田燕儿摇头道:“不是的我想你日后不再找他为难。”伍封道:“这……他是你的夫婿我自然不愿意伤他。但我这性子你是知道的万一那天我再见到他说不好怒气上来按捺不住。”
田燕儿道:“你千万伤他不得!”伍封皱眉道:“为什么?虽然他是赵氏之长我倒不会怕他。”田燕儿许久没有说话此处颇黑伍封看不清田燕儿的面色只觉得她气息渐重似是心潮起伏所至问道:“燕儿……”田燕儿忽然小声道:“浣儿和白儿其实是你的儿子!”
伍封大吃一惊道:“什么?那……”心忖田燕儿定是弄错了自己与她清清白白怎会平白无故生出儿子来?强笑道:“燕儿你是否弄错了?我和你怎会……?”
田燕儿道:“龙伯你可记得大小姐出嫁的那天你大醉回府的事?”伍封当然记得那日点头道:“记得。”田燕儿道:“那日你回来便睡了。半夜起来用饭我们都陪你还是我去拿了酒来。”伍封道:“是啊。”田燕儿道:“我在那酒水中放了一点‘碎梦’那是一种迷药能让人迷迷糊糊生出幻像却不伤身体。是我按月儿的方子偷偷配成的。”伍封想起在绛都时有一日晚间回后院正听见田燕儿向楚月儿问这个甚么“碎梦”自己还想偷偷吓唬二人被楚月儿听出了脚步声。
伍封想起那日的事道:“怪不得第二天我们都起床甚晚差点误了去送大小姐。”心道:“月儿平日最为惊觉我每日起床之前她必会醒来雨儿四人起床更早那日却比我和月儿还晚。”田燕儿嘤声道:“那晚与你在一起的是我……我将月儿由床上抱到坐床天快亮时才将她抱上床自己悄悄回去。可整晚你都当我是月儿!”说到此处语中透着淡淡的幽怨。
伍封心旌激荡头脑中倏来倏去不知道是些甚么念头觉得有些昏乱道:“原来是这样燕儿你这是何苦?”田燕儿叹了口气道:“不料就是那一晚我居然有了你的孩儿这虽然是意想不到却让我暗自欢喜。”伍封道:“你怎知道是我的……”忽然醒悟过来赵无恤与田燕儿成亲的当天便赶往代国说是送赵飞羽和任公子此刻想来自然是趁机亲自刺探代国的路径军情以定灭代大计。他过了月余才由代国回来那时候田燕儿已经有孕在身了否则日子便对不上来。
伍封此刻心中又是爱惜、又是欢喜、又有些失落心情十分复杂问道:“以赵无恤看来你未满九个月便生子赵家的人不会怀疑么?”田燕儿道:“连你都不知道赵家的人怎会知道?谁信不过你的为人?接生婆说是早产赵家的人自然都说是早产。还说浣儿天处英伟虽然不足月仍然壮健府中上下好生欢喜。”
伍封心中渐渐冷静问道:“旁人不知道还罢了赵无恤难道不会疑心么?”田燕儿道:“他自然有些疑心不过他也信得过你是以不敢断定。何况他这人城府在胸不确定的事也不好意思问我。”伍封叹了口气道:“怪不得他对你客客气气的缺乏夫妇间的那份知心。”
田燕儿道:“上月在绛都我们到你府上去你悄悄溜来与我和大小姐说话正说要我体谅他时被夫君听到了。从那日开始他便真正对我好了想是因你的话而打消了疑虑深信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