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这么直接拒绝了杉田？”小林优佳不可思议地看着胡安。

“我没直接说不行，只是说了最近在准备考试。”胡安继续抄着从凤那里借来的讲义。

“拜托，谁都能听出来这是拒绝好吧？”小林恨其不争地看着胡安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继续苦口婆心地劝说道:“要不我替你去说吧，就说你忽然有时间了怎么样？”

“不要。”胡安干脆地拒绝道，“过几天就是文化祭，而且下个月还有期末考，我实在没时间陪他排练。”

“问题是排练吗？是他约你呀！”小林拿起胡安放在桌上的文具盒轻轻地敲着。

“他可以直接说要约我的，排练的话我没有时间。”

小林泄气地撇这嘴，百无聊赖地开始玩起胡安放在课桌上的橡皮，“为什么呀，杉田人气那么高，你为什么拒绝呀？”

胡安听着话便知道了短时间内小林优佳可能放不下这件事，转学来已经快一个月了，要不是小林主动来和她做朋友，按照她的性格搞不好真的要一直形单影只。胡安对自己的交友能力毫不怀疑，只是有时候她的交友意愿实在不高。她喜欢在群体中表现自己的独特与魅力，却不一定喜欢在人群中左右逢源。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小林的出现给了她一个跟外界表达的窗口，如果不是小林优佳对人际关系的执着与八卦，那么在胡安的交际面上可能就会缺少许多推进力。

当然，小林优佳也非常喜欢和胡安成为关系要好的同学。尽管胡安没有明显表现出来，但小林还是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了胡安身上的那种外放的力量，一种迫切向外展示自己证明自己的欲望，可能小林优佳她本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但她的行为却实实在在地表示她明白并且非常认同。

正因于此，胡安会因为需要小林优佳担当作为转学生的她与已经彼此熟悉了的同班同学们之间的桥梁，而小林也乐意作为胡安目前唯一的桥梁得到更多沟通交流的机会。尽管不知道这个机制能维持多久，但就目前而言双方都是有意愿继续一段时间的。

至于大家私下对彼此的评价，那也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所以你为什么要拒绝那个合唱团的男生呢？他长得不好看吗？”餐桌上，久美子无聊得摇着手中的叉子。

胡安短暂地回想了一下名叫杉田的男生的长相，若有所思地说:“客观地说，他确实属于长得好看的那一类。”

“那为什么还要拒绝人家？”久美子继续追问。

“因为就表现出来的部分来看，是个无聊的人。”胡安咽了口果汁，眉头慢慢舒展开来，“这个很好喝哎！”

“真的吗？瓶子拿给我看看。”久美子接过易拉罐瓶身仔细观察起了瓶身上打印的信息，“正巧最近产品部想要换几家食品供货商，明天我问问看这个怎么样。”

“你不尝尝看吗？是很好喝的桃汁。”胡安问道。

久美子听了摆摆手，拿起了手边的啤酒罐晃了晃，“我的舌头说它只喜欢啤酒。”顿了顿，她又盯着胡安，悄声说:“你要尝一点吗？”

“不了，我还未成年。”胡安轻轻笑着。

闻言久美子不屑地撇了撇嘴，“真的会有没喝过酒的未成年吗？你在学校就是这样得到别人的喜欢的？”

胡安明白久美子这是在调侃她，眉梢一挑顺着久美子的话往下说道:“是的呀，我这么清纯无辜自然是要多问一句喝醉了谁送我回家？”

“哪怕这个人很无聊也可以吗？”

“这个就要看他好看到什么程度。”

“哦，我知道了，”久美子握着啤酒罐作恍然大悟状，“看来是这位合唱团的同学不够帅呀？那你们学校还有没有比合唱团同学更好看些的男孩子啊？”

胡安脑海中闪过一双眼尾点着泪痣的眼睛，不知为何，自在理事长办公室那一次交谈之后，胡安时常能记起那双眼尾上挑情调勾人的眼睛，连同那双眼睛里的冷笑与嘲讽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回想起来总有一种刀尖划过心口的痛快感。

胡安清楚自己没有受虐倾向，不存在别人对自己冷眼相待就能勾起自己独特关注的单线条情结，至于她为什么总能想起来那件事……大概是因为那个人和那天的天气一样吧，一样的晴朗又寒冷，矛盾，但是又很美。

久久没能得到胡安的回应，久美子抬眼看去，发现胡安此刻明显是一副出神的模样，心里便有了答案，她揶揄道:“看来不用我担心了，你已经有了喝醉了送你回家的人选了。”

胡安听了不置可否。

“如果喜欢的话就早些说开吧。”久美子悠悠说道，“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就连选择的机会都没了。”说到这时她轻轻地瞄了胡安一眼。

此时胡安还在想那双眼睛，所以并没有看见这个充满隐喻与些许阴谋意味的眼神，她恍然无知地笑着，无所谓地答道:“那到时候只好希望我选择的人能先来选择我吧。”

冰帝校园文化祭这天天气格外阴沉，大家都在互相打赌这雪究竟会不会落下来。但其实彼此心里都很期待这场雪能够在文化祭最后的篝火晚会上飘下，那样唯美浪漫的场景绝对能让今天成为非常令人难忘的一天。

此时胡安正跟着同学们将装饰的彩灯飘带挂在那几棵青绿的结着红色果实的树上，她所在的一年级a班负责教学楼之间的广场铺置，算是一年级的几个班里任务量最重的班级。

胡安小心翼翼地绕好彩灯，然后便看见同行的几个同学撮着冻得发红的手偷偷离开了。胡安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又厚厚地绕了一圈，继续她的挂彩灯工作。

一直没人提到这几棵树胡安心里还很奇怪，她还以为大家会对这些树多一些期盼幻想。

来的时候她就一眼就认出这是槲寄生。在英国的时候，尤其是冬天槲寄生结果的时候，女生们都特别期待今年能在槲寄生下得到喜欢的男孩子的告白。尽管这些小心思随着年岁的成长逐渐消弭，但在一些例如毕业舞会生日party的场合上又会死灰复燃。

传说中，站在槲寄生下的情侣能够得到祝福，男孩们也可以去亲吻站在树下的女孩。不过胡安在国外十几年还从来没见过真的敢这么做的人，先不说这传说靠不靠谱，单就这能被指控是性骚扰的行为就值得好好考虑考虑。

说到国外，胡安又想起眼前的这座校园，冰帝校园的整体风格都非常英式，看似庄重严肃的建筑风格里时时发现一些俏皮反叛的细节，这种乍见矜持底下的反差，让整所校园愈发鲜活。

想起久美子称冰帝是“平民学校”的评价，胡安倒是希望她能亲自来看一看，这所年轻的学校，已经具备了成为一流院校的基础，只是它还过于年轻，无法得到以年岁资历为准的手掌话语权的陈旧观念的认同罢了。

胡安将最后一条彩灯小心地缠绕在树干上，小心地按下开关，金色的灯光看上去暖融通的，像一簇簇小火苗将青郁的槲寄生点映得格外温柔梦幻。

如果下雪的话……胡安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如果下雪的话一定会很美吧。

此时二年级的教学楼上传来一声轻佻的口哨声，胡安望过去，看见正在对她挤眉弄眼的、某个前不久她刚拒绝过的学长。

她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本想当作没看见，却忽然与另一道视线撞在了一起。

就在那位学长的上一层走廊上，某人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张脸没有做表情的时候看上去倒意外的有清秀干净的感觉，这倒和本人性格差别很大。

有时候胡安自己也会想多，过去一个月里自己在无数公开场合中看见迹部那标志性的傲慢自恋的神情，但每当对方看见自己时几乎都是明显冷着一张脸的。再这样下去，胡安都开始怀疑迹部不是讨厌自己，反而是格外在意自己了。

全当作没看见吧。胡安弯腰抱起地上盛放彩灯的纸箱，扭头钻进连通教学楼的廊桥里。

“大事不好了世津子！大事不好！”刚回到班级胡安就被迎面扑来的小林优佳抱住了，“大事不好了世津子！”

胡安询问似地看向周围的同学，却发现大家在接触到她的目光的时候都不自然地扭过头去。

“发生什么事了？”见众人反应有异，胡安心中划过不妙的预感。

胡安看见站在讲台上的凤，他纠结地揉着自己的头发，底气不足地开口说道:“是这样的武藤，我们订了一批今晚表演要用的道具，可是昨晚道路封闭，这批道具到不了了……”

胡安记得这批道具，是二十多个狮子头套，用于今晚文化祭后夜祭舞台表演。因为a班选择合唱音乐剧《狮子王》中的canyoufeelthelovetonight，为了增加舞台契合度，大家就投票表决选定了一批狮子头套，准备合唱的时候每个人都戴上的。

“刚刚大家投票让你一个人戴头套了。”小林抬起头呜呜地说。

“欸？不是说道具运不过来了吗？”胡安惊诧地问。

此时凤面有难色地从背后拎出一个巨大的狮子头套，小心翼翼地说道:“对方先前送了个样品过来……”

因为是样品的缘故，那狮子头套做的还有些瑕疵，狮子鬃毛处还露出了里面的棉絮，胡安愣了愣，用眼睛在问凤“你确定”，却看见凤面露不忍地让开身子，亮出了黑板上的投票结果，在武藤世津子的名字后面赫然写了个大大的阿拉伯数字19。

全班25个学生，21个参与投票，19票投给了她。胡安长吸一口气。

“他们说因为你是领唱，由你来戴最合适。”小林优佳补刀。

冰帝的校园文化祭有别于其他学校面向社会的活动形式，而更趋向于是全体学生的一个狂欢。

为了更好的凝练表现形式，活动主办并不独由班级依承，班级只需要在文化祭晚会上提供相应的演出即可，白天的活动则由冰帝大大小小各个社团来承办。冰帝校园社团众多，且都具备一定的资历，许多社团都在关东地区甚至是在全国显露头角，这些往日里管理严格的社团都将会在文化祭这天开放社团活动室，欢迎冰帝的学生参观游览。而在这众多社团里，社团人数超过二百人的网球社自然成了人群涌向的地方。

胡安在小林优佳的挟持下时隔多日再次来到网球社。因为天气的原因，网球社的冬季训练基本上都在室内进行，而且据胡安从小林那得到的消息，网球社是拥有自己独立的体育场的。

“网球社的设备全都是迹部大人出资提供的哦！”

迹部……大人？

刚进体育馆，胡安就看见了大批大批的女孩子拥簇在球场四周，小林优佳和她来的时候早已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了。

“怎么这么多人？”小林优佳抱怨道。

胡安环顾四周，看见了人数稀稀寥寥的看台，于是轻轻拽了拽小林优佳的衣角，提议道:“要不我们去看台上吧，反正在这里什么也看不到。”

小林优佳愁眉苦脸地思考一阵，气馁地点着头，“那好吧，总比看不见强。”

今天的网球社不进行常规训练，正式部员目前只留了几个在社团，他们的文化祭主题简单到胡安怀疑这压根就不是网球部那群人的主意，尤其是那个叫做迹部景吾的人。如果是这个人的话大概会大搞场面，独立于校园文化祭之外再办一场网球文化祭，不求勤恳，但求轰烈。

网球部的文化祭主题叫做“tennistotennis”，活动主要形式就是邀请前来参观的学生们走上球场感受球场，真正地感受网球是一种怎样的运动。这种颇具教诲的风格借由网球部来呈现，怎么想都多了几分借势讨巧、敷衍了事的意味。因为不想花心思在这上面，那么干脆把舞台交出，躲懒程度相当于话剧演员不想演了，但还要意味深长地笑着说有请观众上台来表演，演出你们心中的话剧——将专业的事交于非专业的人来做，无论说的多好听，本质上都是在故弄玄虚。

但看网球部这人山人海的现状，胡安便心知自己的观点未必能得到什么共鸣。一旁穿着校园外联社蓝色马甲背心的社员还在抬着长｜枪短炮，不停地调整焦距画幅。场上已经开始抽签排队参与活动，通过网球社的扩音器胡安还知道了最后优胜者能获得网球社的神秘大奖。

恰巧此时满场网球部社员中有一个部员抱着抽签的纸箱走到看台上，小林优佳兴奋地拉着胡安冲了过去，擦拳磨掌跃跃欲试。

小林优佳伸手进去，搅和了一会郑重地掏出一张签纸，打开一看上面的号码是10号。她兴奋地“耶”了一声，用手肘碰了碰胡安，催促道:“你也快摸一张，沾沾我好运！”

见她那么开心，胡安这会儿也不推拒，她伸手进去随便拿了一张签纸，在小林优佳期待的目光下翻开。

“104号……这会不会也太靠后了？”小林优佳叹道。

“这个倒不一定。我们一共准备了300张签纸呢！”捧着纸箱的网球部部员说道，“而且听说到时候叫号也不是依照顺序来的。”

“啊……那我这张10号其实也没什么意义啊？”失落的小林优佳幽怨地盯着那纸箱，“看来是我白高兴一场。”

“说不准，10号总比别的数字特别些。”部员安慰道。

小林优佳和胡安大概等了半小时不到，网球部所有的签纸就已经全部抽完了。也是这时候网球部正式队员入场了。

胡安看着迹部领着一列人走到中央球场，他扬起下巴睥睨四周，在鼎沸的尖叫声中举起右手，轻巧随意地打了个响指。原本喧嚣的体育馆如同热水里丢下一枚鹅卵石，迅速安静了下来。

“迹部大人！”小林优佳兴奋不已地十指相扣放在胸前，抑制不住脸上的仰慕之情。

坐在她身旁的胡安静静地看着场中央的男生，她早已见识过迹部的魅力，但在群声回荡中再次明了一件事，简而言之的话那就是拜占庭玫瑰的绚烂大抵是因为在它其后矗立的强盛王国。

迹部耀眼，也因他站在在这王国的顶端而愈发耀眼。